我与张君秋先生相识于60年前,相识的因缘是学画。
那是在1940年前后的北平,我当时住在潘家合沿胡同,边演戏边学戏,常去徐兰沅先生府上,向他的女婿王少楼先生学余派老生,所学剧目有《朱痕记》、《群英会》等;徐先生也常为我操琴吊嗓,给予指点。空闲时,我就上时慧宝先生家里去学画。时老先生不仅是菊坛名宿,而且还是一位擅长书画的饱学之士。正巧,君秋先生也在向时老学画,于是我们就彼此认识了。我那时十七八岁,他长我3岁,在京剧界都属于年轻小辈。君秋先生文静内向,言辞不多,但学起画来专心致志,肯下功夫,显然比我聪明多了。他先是与我一样学画兰花,后来扩展到别的花卉,画什么都是像模像样的,常受到老师的称赞。虽然时老对我也鼓励有加,但我总觉得自己画兰花,画来画去都和韭菜差不多。君秋先生晚年喜画水墨小鸡、荔枝赠送友人,这无疑得力于他年轻时打下的绘画基础。此外,我去马连良先生家里做客时,也常能见到君秋。
尽管时常见面,但我与君秋先生同台演出却极少。记得有一次堂会清唱,我与他对唱了《坐宫》。参加这次清唱的还有奚啸伯先生。另一次是在长安大戏院义演,我与言慧珠演《坐宫》,后面有孟小冬、张君秋合演的《御碑亭》。我演毕赶紧卸完装,站在侧幕旁仔细观摩。孟师的精湛演艺令人倾倒自不必说,君秋先生扮相俊美,吐字行腔珠圆玉润,举手投足规矩大方,很有光彩,年纪轻轻就显示出了非凡的实力。这台《御碑亭》留给我的印象至今难忘。
40年后,也就是1980年4月,在上海举行"俞振飞演剧生活六十年纪念活动",君秋先生专程赴沪祝贺,于4月19日在劳动剧场(即原来的天蟾舞台,现经改建,易名为逸夫舞台)同俞老合演了《写状》(《贩马记》之一折),我则与李蔷华在前面合演《武家坡》。俞、张二位艺术家久未合作,他们非常仔细认真地对戏、排练,演出极为成功,观众大饱眼福。君秋先生那次来沪,我请他到家里吃饭叙旧。他对我家"老妈妈"(一位在我家工作多年,与我们亲如家人的老保姆)所做的菜肴赞不绝口,虽然都是家常菜,但确实相当可口。
我旅居美国以来,君秋先生曾数度应邀赴美,为传播京剧艺术不遗余力。我们见过几次面,闲暇时还一起打打牌。彼此谈及50多年前在时先生家学画的情景,觉得仿佛就在眼前,不免生出些"光阴似箭,岁月无情"的感慨来。一次同桌吃饭时,君秋先生又夸赞起我家"老妈妈"的烹调手艺来了,并表示希望能有再次品尝的机会。我告诉他"老妈妈"已于多年前病故。他听了深表惋惜,说道:"再也吃不到那么有滋有味的家常菜了。文涓,还是你有口福啊。"
(摘自《张君秋艺术大师纪念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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