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中宣部、文化部、教育部、财政部联合印发了《关于新形势下加强戏曲教育工作的意见》(以下简称《意见》),“四部委联合就戏曲教育工作制定专项政策,这在新中国历史上尚属首次。”文化部科技司司长孙若风谈道。业内人士一致表示,针对目前戏曲教育存在的系列问题,《意见》的出台恰逢其时。

那么,目前我国戏曲教育面临哪些实际困难?一线学生和老师有怎样的切身感受和期待?地方戏人才培养还需要注意哪些问题?

招生难、教学难,戏曲教育要尊重艺术规律

戏曲是“角儿的艺术”,其传承和发展的核心是人才。人才哪里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体系化的职业教育成为戏曲人才培养的主渠道。不过,发展到近些年,戏曲教育,尤其是中职、高职教育,逐渐遭遇了许多问题。

最开始的问题要算“招生难”。“招生难,主要是招优质生难”。山西戏剧职业学院院长谢玉辉观察到许多大中专院校的戏曲专业招生不理想,“以前学戏曲、进院团是件很体面的事。随着社会的发展,不少戏曲从业者的生存状态与其他行业相比并不理想,对学生的吸引力就越来越小,导致报考的学生逐步减少。对文化课的要求低,又使得考生水平总体都不太高。所以优质的苗子就更少。现在,如果是院团委托订单式培养,有相应保障,则要好一些。”

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是具有65年中职戏曲教育历史的传统老校,副院长黄珊珊介绍,“近年来,学校包括京剧、昆曲在内的戏曲专业不太容易把行当都招齐,花脸、丑等比较缺乏。此外,由于许多地方戏曲院团的转企改制、待遇降低等情况的出现,地方戏的报名人数近年来一直不太理想。所以学校也不太敢大规模招生。”黄珊珊表示,不过,随着国家支持传统戏曲发展的一系列政策的出台,比如免学费、校团合作、地方戏非遗传承中心等的建立,戏曲招生状况呈现改善的势头。

学生入校后,“教学难”又成了学校不可回避的问题。“戏曲的学和演完全不是一回事。如果缺乏大量的舞台实践,戏曲学习就只能算 纸上谈兵 。”工老生、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京剧表演2011级中专生刘孟千一,今年考上了中国戏曲学院,对于学校给予他们的诸多舞台艺术实践机会,他十分感激。

“我们这里一般中专二年级的学生就有机会登上专业剧场的舞台,扮上戏装,由专业乐队伴奏和专业老师点评,演学结合、以演促学。”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演艺中心业务部主任廖维说,然而,目前戏曲中专生免学费,国家给我们学生每人每年补贴6000元,这笔钱远远不够进行舞台艺术培养。“学生在专业剧场排演一场戏,不仅要置办服装、行头,还需要乐队、灯光、舞美等30多位老师参与……投入很大。由于经费紧张,老师基本都是志愿服务……”廖维谈道,如果要培养更多人才,就需要更多舞台实践,这单靠老师的“志愿服务”肯定是有局限的,“必须加大投入”。

对此,谢玉辉也说,“在我们学校,国家每人每年补贴4000元,这个费用对于美术和舞蹈等大课堂教学的专业应该是可以的,但对于戏曲专业则很不够。戏曲专业要根据实际做专项提高,不能搞一刀切”。谢玉辉谈道,“现如今,戏曲表演专业学生生均成本偏低,已影响到我们戏曲教育工作的进一步开展。为提高教学质量,学校将积极争取经费,优先照顾戏曲专业办学经费,尽最大努力提高投入。”

升学难、就业难,院团需求与院校培养如何畅通

“中国戏曲学院等学校今年没有招收女老生的计划,所以我将继续在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念大专。大专后找机会升本,再找工作。”女老生、北京戏曲艺术职业学院京剧表演2011级中专生罗兰,家族中九代梨园,她也是老师眼中“不可多得的优秀女老生”,她略有遗憾地说,“实际情况是,像我这样的女老生,以及男旦、女花脸,现在都存在非常难升学和就业的问题,院团似乎总觉得我们有 局限 。”

当然,罗兰表示,这种情况不能代表所有行当学生的情况,但“现在是女老生、女花脸和男旦受到了 偏见 ,以后也保不齐会涉及哪些别的行当。不管女旦还是男旦,不管男老生还是女老生,升学和就业为何不能以水平和能力论呢?而且历史上,四大名旦、四小名旦不都是男旦吗?孟小冬不是女老生吗?”

“现在,我不升本的话,如果继续想当演员,就只能去外地剧团。”罗兰表示。廖维说,高职毕业生因为学历低,在北京很难进入体制内单位,不少学生为了追求本科毕业证书而不得不升学。

谢玉辉说,就业难主要“难”在难以找到与期望相匹配的工作,“以前学生毕业进入院团后各方面待遇都相对不错。现在要么是国营院团编制有限且待遇一般,要么是民营院团没有稳定的保障,整体就业环境的不理想影响了毕业生的就业热情。”谢玉辉说,戏曲工作者承担着传承和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使命,政府应该多给予其生活关心和经济保障,“国家就戏曲发了很多文件,我们希望能够强有力地予以督导和落实,给基层戏曲工作者带来实实在在的获得感。”

实际上,院团的人才需求与院校的学生培养缺乏畅通的对接,也是导致就业难出现的重要原因之一。对此,“充分发挥戏曲院团育人的重要主体作用,鼓励校团共建实训基地” “推行订单培养。促进专业与职业、课程内容与职业标准、教学过程与戏曲创作表演过程衔接”等在《意见》中被明确提出。

采访中,师生均表示订单培养、校团合作等形式“优势明显”,“合作是招生与招工结合、实习与就业同步,如此一来,戏曲演员职业要求与专业人才培养实现了对接。”谢玉辉积极赞赏这样的“现代师徒制”,“校团共同参与教学,也使教学针对性更强、效果更好。”

对院团来讲,校团合作无疑也是利好。黄珊珊说,“近几年,北京市属几个院团演员青黄不接,应院团申请,我们与北方昆曲剧院、中国评剧院、北京市河北梆子剧团、北京市曲剧团等院团合作招收学生。各剧院团参与招生、共同制定培养方案和教学计划,并派出优秀演员给学生上课,加强了专业能力训练。所培养的学生毕业后择优进团,有效促进了产教融合。”

地方戏人才培养,切忌一哄而上、生搬硬套

“据不完全统计,以往累计进入现代戏曲职业教育(不包含以团带班)的剧种不超过100种,能列入常年招生计划的不过30种左右,可以说,此前有2/3的地方戏剧种,如很多秧歌戏、道情戏、目连戏、傩戏品种,从来没有开展现代职业教育的机会。当现代职业教育已经成为当代戏曲人才培养的主渠道时,这些地方剧种处于被现代职业教育所遗忘的角落。”文化部民族民间文艺发展中心研究员张刚表示,“人才兴则剧种兴。只有不断培养出地方戏的高质量后备人才,才能保证地方戏的繁荣发展,满足群众多样化的欣赏需求。”

《意见》特别提出:“着力支持基层戏曲院团发展,加强地方戏人才培养。”于张刚来看,“这是一个重要的政策导向。就是说,戏曲教育不仅要继续面向像京剧、昆曲一类具有标志性、代表性的大剧种,还要特别面向基层、面向地方戏。”

“不过,在贯彻落实《意见》时,应该结合每个学校、每个戏曲专业、每个剧种的现状来区别对待,万不可一哄而上。”谢玉辉所在的山西是戏曲大省,他举例说,晋剧是全省性大剧种,晋剧专业及民营院团遍布大半个省份,因此,晋剧表演人才需求量便较大。而蒲剧主要是流行于晋南地区的临汾、运城,上党梆子主要流行于晋东南地区的长治、晋城,北路梆子主要是流行于晋北地区的忻州、朔州、大同,这三个剧种的生存地域比晋剧要小,人才的需求量也相应地比晋剧少得多。“因此,我们对于山西四大梆子的人才培养工作便不能同样对待,要根据实际具体分析。大量培养戏曲人才是好事,但如果出现戏曲人才滞留、难以消化,戏曲人才就业问题便会更加严峻,也会造成戏曲教学资源的浪费。”

当许多地方戏进入教育体系时,不可避免地会向其它剧种借鉴教育经验。对此,谢玉辉谈道,“兄弟院校、兄弟剧种的教学方法、教学剧目、表演技巧等应该互相学习,但要活学活用,切忌生搬硬套。如果那样,学生就容易失去本剧种、本专业的特色。这是必须要避免的。”

此外,哪些剧种更适合现代职业教育传承,哪些剧种还需保留民间传承形态,张刚以为“还需要仔细论证研究、审慎而为”。

中国戏曲学院院长巴图表示,我国现有约300个剧种,如果都纳入正规的学校教育并不现实,“戏曲院校应结合基层戏曲院团的需求,以全国地方戏曲剧种普查数据为基础,以世界级、国家级非遗剧种为重点,坚持抢救和发展 两条腿 走路。”(记者 郑海鸥)

(摘自 《人民日报》)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