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常演二三类角色的一流演员:温建平

在戏曲剧目里，大家都知道，有主角，有配角，但更多的时候，还有一些既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的二三类角色，如《春江月》里的刘之章、《汴梁图》里的乾右王、《孙安动本》里的沈理、《大脚皇后》里的宋濂等，这类角色看起来不大，可是，演好了，会给整台戏增色不少，演不好，则会让整台戏塌了下来，而温建平就是常演这类角色的一流演员。（左图为温建平演唱《龙江颂》时的现场照片 摄影：龚晋文）

最初知道温建平，还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受田晋平、芦变嫦夫妇邀请，到省晋剧院排演场去看新编晋剧现代戏《黄河母亲》，温建平在剧中扮演男主角，当时他也就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印象中，个头比一般演员要高一些，架子、做派，都很适合演出现代戏，气口、行腔，也很地道、正宗。因为这出戏符合“主旋律”要求，反映的又是一位名叫万改变的村妇在战争年代无私抚养一线战士寄留孩子的故事，当时，我以为，这出戏经过打磨，一定会闯出娘子关，至少可以获得国家“五个一工程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演过一两场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了。事实上，这出戏与几年以后任跟心、郭泽民主演的国家“文华奖”获奖剧目《土炕上的女人》的故事脉络大致一样，而可惜《黄河母亲》却胎死腹中，被无端地撂到了一面。

到了2006年初，也就是新春刚过的那一段日子，省晋剧院组织了一次迎新春名家新秀演唱会，在事隔十多年后，我才在剧场里又一次看到温建平的表演。不过，那一天，他是身着便装登台演唱的《龙江颂》里阿坚伯的那一段“为革命再大的牺牲也要承当”，尽管观众情绪热烈，演唱效果极好，但是，可叹岁月不饶人，比起他演《黄河母亲》时的状态来，显然觉得已成了中年人的样子。

有时候，想看谁，不准能够有机会看上，而也许没有想到要看谁时，却又会让你偏偏遇到。我由行政机关调任学院工作以后，单位周边紧邻着郑村、东峰村、砖井村、武宿村、岗头村、南坪头村等，遇有庙会，这里就一定要搭起台子，唱起大戏。记得是2007年的仲夏时分，郑村请来了省晋剧院青年团的艺术家们在村里唱戏，中午吃过饭后，一边出去遛腿，一边顺着鼓板，没几分钟便走到了郑村村委会大院，日场演出的《孙安动本》已经演了大半出，此时，扮演阁老式人物——沈理的温建平从二道幕后走了出来，他面带温色，步履蹒跚，白眉银须，边走边看，一副深谙世故的样子，还未开口，台下已是一片掌声。

这一天的夜场演的是《大脚皇后》，我和单位里的一位同事早早地来到了演出现场，进场子时，丸子汤弥漫在空气中的肉香味直往鼻孔里钻，我走过去问业主说：“师傅，你这丸子汤多钱一碗啊？”业主不是忙着回答，却反问道：“你是哪里来的？不是村里走亲戚的吧？”我忙说：“不是！不是！”业主好像知道了我是专门跑村里来看戏的，便热情地说：“快坐下吧！大老远来，不要钱！不要钱！”我说：“那怎么可以呢！”业主一边给别人撑汤一边扭头对我说：“哎！那有什么！能赏光喝一碗，高兴还来不及呢！”相跟着的同事以为我真要喝，便说：“那就来上一碗！”话音还没有落下，钱已经递了出去，只可惜临出门时肚子里已经填进了三个韭菜馅包子，不可能再享受这份有趣的招待了！此时，终于等来了“打通”，场子里的人越聚越多，高音喇叭传出的锣鼓点已经压住了花生米、豆腐干、南瓜子、糖葫芦等小贩的叫卖声，丸子汤摊上的食客们纷纷丢下碗筷，往场子里涌去。

温建平在《大脚皇后》里扮演的是大学士王镛的老师、明太祖朱元璋的近臣宋濂，这又是一个在剧中属于二三类角色却没有不行的人物。他既要维护明朝统治者的制式和权威，违心地去顾及甚至圆润皇家的体面，又要发掘各类治国英才，保护直言进谏者获得当朝天子的认可和后宫娘娘的垂青，并将他们顺利推上重要管理位置，这就需要一会精明，一会糊涂，经常是真话不敢说，假话又说不了，往往得见机行事，左右逢源，并以此维系在朝廷命官里的正常生存。这样一个多重性格的人物，对谁说，演起来都是很难的。但是，温建平恰恰凭借自己的厚实功底，演得有滋有味，直把个宋濂演成了人中之精。如在最后一场戏里，当皇后马秀英指着自己的脚问他是大还是小的时候，他紧一下、松一下，快一下、慢一下，无奈地唱道：“想走走不了，想躲也躲不掉，这心里七上八下，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似鼓敲，娘娘她不审王镛先审脚，但不知要的是葫芦还是瓢，我这里暗渡陈仓明修栈道，娘娘（念），为臣我老朽了，眼花了，分不出大来辨不清小，看什么都是一团糟。”

其实，在许多传统戏里，是没有主配角之分的，如晋剧骨子老戏《打金枝》，你说唐王是主角，还是沈后是主角，你说公主是主角，还是郭暧是主角，连汾阳王郭子仪在剧中都有很大的戏份，怎么能说谁是主角而谁又是配角呢！所以，过去演戏，常说要讲一棵菜精神，可能指的就是这个意思。由此，温建平常演二三类角色的谈法，只是根据现在的一些角色定位提出的，在我的眼里，刘之章、乾右王、沈理、宋濂等，永远应该是观众心目中的“主角”。那么，温建平自然也应该是观众心目中的“主角”了！（龚晋文 2009年6月30日下午15时10分开题，2009年7月1日下午17时27分续完，2009年7月2日下午14时31分改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