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托克托县伍什家镇以清代最具规模的驿站而闻名塞外,现修缮一新的老戏台就是颇引人注目的见证。

盛夏,老人们在老戏台旁乘凉,常常怀念在这座老戏台上献过艺的晋剧名家。因为这里曾经一年有十台八台大戏演出,镇上的人们历来对艺人感情颇深。清朝后期及民国年间,许多年迈的落魄晋剧艺人最后无家可归,在这里度过人生最后的岁月,最终安葬在这块热土。老人们常常提到的芦广钰,便会诱发我对他的深情回忆。

芦广钰与著名晋剧表演艺术家丁果仙、杨胜鹏是同乡,出生于河北涿鹿,后北上学习晋剧艺术,学艺有成后,在张家口、大同、乌兰察布、沂州、呼和浩特一带以卖艺为生。他自幼残疾,右手只有大拇指完整。年少时主攻须生,表演艺术颇负盛名。后因声带过分疲劳而部分坏死,难以正常发音,不得不改行为琴师与司鼓。仅用两年刻苦钻研,便成为琴师和司鼓中的佼佼者,再次一举成名。

新中国成立后,他被吸收为张家口晋剧二团的职员,后又被乌兰察布盟(今乌兰察布市)晋剧团聘请出塞,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当时,素有文化大县之称的托克托县(1971年,原属乌兰察布盟的托克托县划归呼和浩特市管辖)率先组建起了晋剧团,然而,由于演员阵容强大,表演艺术水平颇高,聘请的几位导演两三年之后便不能满足演员的艺术指导要求。县领导为了使剧团的表演水平更上一层楼,派出专人聘请名师前来担任导演,最终寻找到了解放前已经在托克托县颇负盛名的芦广钰。由于被游说者的真诚所动,而且他以前在托克托县演出并没有受到过什么欺凌,于是,欣然离开原来级别较高的晋剧团屈尊来到托克托县。芦广钰的到来,受到了当地演艺界的特别推崇与尊重,使他如鱼得水。他通过几年的辛勤耕耘,托克托县的晋剧事业更是大放异彩,深受观众喜爱的剧目接连不断地展现于舞台。因此,托克托县晋剧团更是美名远扬。

然而,仅火爆几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托克托县晋剧团被迫解散。芦广钰被下放到黑河岸边的一个小村庄进行劳动改造。他年少时便潜心学艺,加之一只手残疾,根本没有从事农业生产劳动的能力。人们没有想到,两年之后他竟然锻炼成为名扬村里的放羊能手。他所放的羊不损害生产队的一株庄稼,呼之即来,驱之即去……

文化大革命刚结束,在广大晋剧爱好者的强烈要求和共同努力下,我的家乡伍什家镇在托克托县境内率先筹备组建晋剧团,并派出芦广钰的几名铁杆粉丝携重礼去聘请芦广钰前来执导。他兴奋得仿佛变作纯情的孩子,没有半句推辞,便到达伍什家镇。一到镇上,他便夜以继日地忙碌起来,广泛挑选演员,指导排练剧目。他要尽快将自己所学到的艺术全部传授给学员!

凌晨,芦广钰便早早起床带领学员练功,手把手地示范,即使最细微之处也毫不放过……

剧团成立不到半年,就能演出十几出大戏、十几个折子戏。镇上的老人们为此欣欣然,啧啧称道芦广钰授徒有方,教戏有功。第一次演出——当然是在镇上的老戏台,因为看戏镇内万人空巷,周围村庄的男女老幼也不远三五十里前来欣赏。演员们的演技令人耳目一新,演出一炮走红,芦广钰美名远扬,芦广钰所到之处无不赢得敬佩的目光。当即,县境内的富裕村镇乘改革开放的春风争先恐后请剧团去演出,剧团边演出边排练,名气一日胜于一日,演出范围渐渐扩大。从县境走向土默川,走向呼包二市的近郊,走向千里河套。镇上更是一两个月便招回剧团演出一次。老戏迷们常常念叨,“过去是硬叫阎锡山不坐,也不叫二明旦(晋剧名角水上漂)不唱;如今是硬自己看戏累死,也不能叫芦秃手(芦广钰)不教戏……”

那天,芦广钰生病了,破天荒地午休了两三个小时。学员们见他一副病态,劝说他好好休息一个下午。可他坚持要继续排练,吃了几个去痛片便精神抖擞地来到排练室,开始紧张地指导学员们排练,直到夜深人静。由于一名学员的一套复杂动作做得不够到位,他一次又一次地细心示范……忽然,他胡乱挣扎却也难以站稳脚跟,身旁的学员见状大惊失色,慌忙扶挽,在场的人纷纷上前帮忙。然而,他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宛若一团稀泥,软绵绵地倒在那几位学员的怀抱里。

他走了。在他灵柩停放的日子里,小雨淅沥洒落。学员们轮流为他守灵,在他的灵前哽咽不止,痛哭流涕……他的粉丝们也泪水盈眶,议论纷纷,十分遗憾他没有将自己的全部艺术精品留在人间而突然辞世。安葬他的那天,天又一次落下大雨。学员们蹚着没膝的雨水,流着悲痛的泪水将他的灵柩扛往墓地。他入土为安,苍穹雨过天晴……

芦广钰离开人间虽然已经三十余载,但故乡的人们每当看戏或听戏,每当聚集在老戏台旁,总会提及他与他的晋剧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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