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进两步
“眼睛向外”,大凡是外来的,不管是外地的、外省的、外国的,统统都比身边的好。这心态可笑,却是现实。如果不是这次与观众面对面地交流,还真难以想象北京观众对北昆的“偏见”竟如此之深。
有位年轻观众谈起昆曲滔滔不绝,说南方的昆曲如何时尚,对北昆却是满脸不屑。原以为碰到了专业的戏迷,却不想问他对北昆哪出戏印象最深,他竟说自己没看过北昆的戏。其实采访中碰到的这种年轻人并不少,因为他们对昆曲的不了解而把昆曲划入“难看”之列,而且还振振有词——昆曲太古老,听着想睡觉。
难懂与难看,实在无法把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但反过来替那些刚接触昆曲的观众想想,让他们看一两次昆曲就迷上昆曲,也不太现实。老戏迷形容这两年的昆曲演出“听来听去总那几折,看来看去总那几个人。”当演出没有新意,人们就宁愿去买一张DVD,而不肯花几百块钱去看戏,其实这很正常。
有人呼吁北昆也来点儿“新的刺激”,太多大同小异的演出,观众迟早会不感兴趣。苏昆的《长生殿》演后虽然毁誉参半,但仍是一种值得鼓励的新尝试。创新的尝试或许能帮昆曲走出低谷,或许能让年轻观众先不排斥昆曲。“退一步,进两步”,何况苏昆的做法未必就是“退”。
由我国海峡两岸艺术家精心打造的全本昆剧《长生殿》于11日进京献演了三天,与此前上演的《牡丹亭》一样场场爆满,甚至连相关的纪念册、明信片、光碟也成了香饽饽。这不禁让人想起北方昆曲剧院守在家门口演出的冷寂,难道北昆的戏真的就那么差?难道苏昆和台湾共同打造的那两部戏,水平真就高出了那么多?探究一下个中缘由,对昆剧的立足与发展或许有些帮助吧。
破“门”而出便是龙
拿北昆说事儿,是因为它是北方惟一的昆曲院团,是因为它立足北京,是因为苏昆连续两次能在北京大获全胜。北昆的侯少奎、蔡瑶铣等是在昆曲爱好者中尽人皆知的大艺术家,史红梅、王振义、魏春荣也都是获得过全国大奖的著名青年演员,但北昆在北京的演出却从来没有苏昆和前些年上昆的《牡丹亭》来京时的火爆,甚至屡栽跟头。纵然媒体好评如潮,但北方昆曲院院长刘宇宸却坦承:“在北京演出的确不及在外地的演出,前些年我们编排的《贵妃东渡》两年在日本演出了26场,但是在北京演这出戏,跟平常演出的票房情况没多大区别。”
据了解,北昆去外地演出的动作虽然很小,但是每每出去的反响还是相当不错的。之所以不经常“出门”的原因,一方面是费用比较高,另外一方面是北昆还不愿意让昆曲这种古老的民族艺术沾染更多的商业味道。
从事游戏软件开发工作的田女士说:“因为不是专门从事昆曲工作,所以偶然看一次昆曲就比较热衷外地那种大制作的戏。这就跟去看病是一样的道理,谁生了病还不是只相信那些大医院。”
关在“门”中是条“虫”,破“门”而出便是“龙”。究其北昆在北京演出的冷清,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北京观众为什么不喜欢自己的“昆曲”?前来看戏的年轻观众都认为其中的原因很简单——不够前卫。买票连续看了3天《长生殿》的李女士今年63岁了,她告诉记者:“我是个铁杆的戏迷,这几天我也很注意来看戏的观众层,还是年轻人多呀,像我这么大年纪的观众不是不想来,是连看三天身体吃不消。”对于为什么这些观众不买北昆的“账”,李女士也有些替北昆感到冤,“北京很多观众从小对北方昆曲有偏见,而且受一些老昆曲戏迷的灌输很多,都认为南方昆曲比较正宗。而大家顶多在网络上、报纸上偶尔得知些北方昆曲的新闻,再加上那些评论大多非常专业,就容易对他们缺乏认同感。”
还有位姓孙的昆曲老观众说,其实北昆的青年演员起码绝不比苏昆演《牡丹亭》“青春版”的那些演员差。他还说,也听年轻人说过,苏昆的演员特有魅力。他认为,其实就是那个“青春版”,再加上白先勇的名人效应,才会让那些年轻观众有了那种“出美女的天堂”来的演员更有魅力的误区。
包装能决定市场吗?
记者连续三天对刚刚看完《长生殿》的观众进行调查,结果几乎所有观众都表示没有全看懂,但绝大多数观众都认为非常好看!他们反映,光看戏中的服装和演员的表演就已经足够了,完全不必对戏中的唱词进行艰辛的思索,也不必理会那些拗口的对话。显然,形式上的冲击力与震撼力,让观众“忍受”了剧中唱念的难懂。
记者身边的一位女观众,不停地变换着坐姿,可以看出她并没怎么入戏。她告诉记者:“近两个小时的戏我觉得好看的部分只有半小时,这么长的戏看着觉得累。我一觉着累就不看字幕了,就看看演员的服装或者舞台的布景还是挺养眼的,也没想过提前走。”
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要想用成熟的表演拉住刚入门的年轻观众,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毕竟在“陌生艺术”面前他们还没形成欣赏标准。“热闹”也许成为一种无奈的“变通”办法。
观众为何对苏昆买账?
据介绍,此次《长生殿》仅仅只是借用了保利剧院的网络,完全由自己来出票。从出票情况来看,35元的学生票和第一场演出票最受欢迎,在开演的前一周便全部告罄;400元至600元的贵宾票也达到了7成以上。江苏省苏昆剧院院长蔡少华坦白地告诉记者,虽然加上池座一共1500个座位每场都能基本坐满,但的确每场有300张的赠票。在保利能有这样的盛况、在北京能获得如此之高的关注度,这都是我们没有料到的。有8个国家的大使、12个国家的参赞也来观看了演出,这也是保利剧院的工作人员没有想到的,他们对我说,你们的演出绝不比交响乐影响低。”
不低的票价和演出时的爆满,能否说明昆曲是有着一个大市场呢?这两场演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观众肯花那么多的钱去观看?
在采访中,年轻观众都表示,早就听说这出戏包装得特漂亮、特豪华、特气派,就想来见识见识。票价是不低,可比起歌星演唱会的价格,也不算高。有位带着女朋友来看演出的自称属中层白领的蔚先生说:“中国有句老话‘一分钱一分货’,高票价表明的是高水平,带女朋友看戏当然要看最高水平的。我们公司里请客也是要找高水平的,要不怎么拿得出手?”从这些反映中,我们不难得到三条信息,一是“早就听说”,也就是宣传让观众在头脑里保留了这一能引起他注意的信息;二是“包装得特漂亮、特豪华、特有气派”,通过宣传他们了解到了这出戏的这一特点,而这一特点恰恰是他们看重的——他们喜欢欣赏漂亮、豪华、气派;三是“高票价表明的是高水平”,这种观点虽然并不十分准确,奢华倾向也并不值得提倡,但表现出的却是一种开始流行的价值观。分析一下观众的心理,对我们今后争取更多的昆剧观众是不是能有一些帮助呢?
走向世界要“卖弄”自己
蔡少华说:“以前我们忽略了大使馆这个方面,其实那是很重要的,他们是很特殊的群体,要用特殊的方式把信息传递给他们。我们这次派专人去大使馆送海报和宣传画册,取得了我们没有想到的效果。戏曲需要探讨如何宣传、找出自己的卖点。这两部戏让我们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运作单靠剧院自己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应该请专业策划机构帮助策划,请媒体广为宣传。我们这两次的成功,正是借助了专业策划机构和北京的主流媒体、专业媒体。我们回去也打算好好总结一下,北京这么大的市场,是什么使那么多观众走进剧场看昆曲,《牡丹亭》和《长生殿》还只是我们拓展昆曲市场的一个开始。”
守着北京的那么多院团,哪场演出也没请去或吸引去这么多的外交官。我们口口声声说是要让我们了不起的戏曲艺术走向世界,可怎么就没像苏昆人那样想到要把宣传工作做到大使馆去呢?
大制作是误区还是号召力?
刘宇宸却认为昆曲是不能纯粹以市场论“英雄”的,“在北京也好,国外也好,我没有听说过其他昆曲院团的市场就做得有多么好。因为我们昆曲演出的主要目标是高校的学生,我们的观众群不可能掏几百块钱来看戏,我们对他们的演出是有公益性的,也可以说是为了传播昆曲和传统文化去演的,而不是那种有很浓的商业色彩的演出,所以票价的高低和演出的质量是没有什么联系的。”
刘宇宸说:“这两个戏进京演出做得那么好,应该对于昆曲来说是挺个别的现象,他们都是台湾投资的背景,有海外机构的介入,比较特殊。所以不能说昆曲市场因此而火起来,或成熟起来了。至于宣传,其实我们北昆也一直和那些媒体在合作,或许我们与他们的号召力不一样。”
那么,号召力什么地方不一样呢?有些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专家认为,从上海的《牡丹亭》,到苏州的《牡丹亭》、《长生殿》,规模是吸引观众的一个因素。这三台戏都是上中下三本的连台本戏,都是大投资、大制作,虽然我们不主张这种“奢侈”的制作方式,但它确实吸引了观众。问题是这种高投入是否能收回成本,是否适宜巡回演出,所以这种大制作还是要慎重的。
依靠企业是方向还是弊端?
北方昆曲剧院的演出市场曾经也辉煌过,从事昆曲事业55年之久的老导演丛兆桓说:“这次《长生殿》和《牡丹亭》能这么火,我觉得是他们做出了自己的特色,有卖点。他们在宣传上下的本钱也很大。”
北昆为什么不能也花这么大本钱进行宣传?丛兆桓平静地说:“没钱。”他接着说:“一出戏就投入了800万,顶得上北昆全院一年的开销了,所以这样的投资对于北昆来讲是不可想象的。”
如此投资能收回本吗?丛兆桓说:“我想也不太容易,不过这种做法对昆曲是有好处的,苏昆在台湾拉了些企业家,这些企业家是不要回报的,这样的事在内地很少能碰到,内地企业家还没有意识到拿出一些钱来支持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性。几百万上千万的投入,虽然从艺术方面来讲也未必就比内地做得好,但这样的轰动效应是可以吸引很多年轻人关注昆曲的,总的来说是有好处的。”
昆曲被评为世界遗产后,有了明显的复苏迹象,让不少企业家看到了商机,因此越来越多的企业积极赞助昆曲的排练和演出。但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昆曲演员却告诉记者,如果过分依赖企业的赞助就会产生一系列的弊端。有些昆曲演出,赞助企业为了自身的公关需要,往往抛出大量赠票,而且越赠越多。赠票对昆曲演出市场带来的危害是双重的,一方面严重减少了整个演出的经营收入;另一方面惯坏了昆曲观众,很多人在看演出前,不是急着去排队买票,而是急着打电话四处找关系要赠票。(记者
唐雪薇)
(摘自 《北京娱乐信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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