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美援朝时期,我们在朝鲜慰问演出,贺龙元帅请金日成看我和裘盛戎一起演《秦香莲》。我们是京、评两个剧种,这怎么唱?演戏是在山洞里,负责的同志请来我和盛戎商量。盛戎同志非常谦虚的说"好说,《秦香莲》以新凤霞为主,要多征求她的意见,还要作到为最可爱的人服务好,这是祖国亲人的委托,我们是要处处想到满足祖国最可爱的人的要求……"看到盛戎同志这么谦虚和蔼,很受教育。平时我们是常常开会见面,觉得盛戎同志很随和,没有架子,可是没有跟他在业务上打过交道,更没有合作演过戏。这次看到盛戎同志的态度,我很意外,常说同行是冤家,在盛戎身上一点没有。

最后说好我演秦香莲,盛戎同志演包拯。我从行路、寻夫、住店、琵琶词到杀庙,用评剧乐器伴奏,下边上包拯,大堂对唱,就要换京剧胡琴,因为评剧大弦伴奏有一定的困难。这样都不影响,也防止反效果。贺龙陪着金日成一起看戏,戏散还上台接见我们。战士们为我们献了两个自制松柏的大花篮,盛戎一个,我一个,表示对我们两个合作的欢迎,贺龙同志表扬了我们演出成功。

那时侯,我们有各自的跟包(专门照顾主角的人)。我看有一位青年人老围着裘盛戎给他拿着衣服,为他围好围巾,照顾冷热关心他的生活,一次这青年手提着暖水瓶随时给盛戎饮场的小壶加水,盛戎让他也给我的饮场小壶加水。那青年非常老实,常穿着军装,他看到谁扮戏有困难就自动帮忙。

这么诚实可靠的年青人不多见的,他态度谦虚,一句话不多说,盛戎上场他用心看,肯定也是唱花脸的吧?我以为他是盛戎同志的亲戚呢?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盛戎同志的学生叫方荣翔。盛戎同志常对我说:"荣翔是块好材料,嗓子好,用功,人的品德也好。这次赴朝他和我来就是为了学戏,是经过请示领导才批准哪!" 在朝鲜山洞大礼堂演出一点也感觉不出这是在洞里,通气设备等很好,声音也好。 我们也是住在洞里,因为刚刚停战,有暗藏的敌人,住在洞里安全,门前都有岗哨。住几天熟了,我们演员互相点点头,说说话,感觉艺不分家的传统,眼光里看出深含着情义。

照顾我们多的是文工团员们,我们的衣服不能放在外边,旧衣一放战士就偷偷的为我们洗了,我们吃饭哪个菜吃快点,马上又端来一碗。平时不能说什么,有一次我们在聊天中说:"这里天天吃苹果,倒想吃祖国的紫心萝卜。"过了几天,每人发两个紫心萝卜。原来是战士向首长汇报了,于是马上就从祖国运来大批紫心萝。 在朝鲜处处见亲人,见面就熟。我给战斗英雄李得责补过一双袜子底,给战士洗过衣服,这种真挚的情义,十分珍贵。 开联欢会也是在朝鲜常有的事,山洞里的大宴会厅很大,明亮讲究。有朝鲜人民军歌舞团,志愿军歌舞团和我们京评慰问团。

贺龙同志指示我和裘盛戎再次合作清唱《秦香莲》。当我在发楞不敢决定时,盛戎同志抢着说:"贺老总是慰问团总团长,您命令我们一定完成合唱,我们就完成。"立刻掌声响成一片,因为我们那次在志愿军司令部彩排合演秦香莲影响很大,贺老总完全理解战士观众心理要求。

清唱就不用乐队,盛戎站在我一边。我们并排站好对着麦克风,由盛戎同志放开了嗓子先唱:"王朝!看过俸银三百两,交与贫妇秦香莲,回家教子把书念,千万读书莫作官,你丈夫到把高官做,害的你居家不团圆……"。虽然是清唱,可是一句一个好,我的耳朵被他的洪亮嗓子震的够呛。唱着唱着就带上身段了,他端带,我也作了抖袖动作。"接过银两说多谢,低下头来打算盘。人说包大人作官清似水、明如镜,看起来他们官官相互有牵连。眼含悲痛心中怒,从此后屈死再也不喊冤。我这满腹冤到哪里去告,到哪里去诉……仰面叫了几声天。天哪!天哪!他们欺负我这乡下人哪……我只有忍屈含冤把家还"。

我虽然清唱,可也唱出秦香莲的内心悲痛。顿时整个场子哑雀无声,还有人在流泪,用手绢在擦眼泪。我自己也哭了。晚会就唱到这里,虽然唱的不多,可满场报以热烈的掌声。我和盛戎同志坐在贺老总的桌子边。贺老总鼓励我们就:"这是一场最难得的好戏了,也是合作团结的好戏。"

(摘自《中国京剧》杂志 19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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