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郭泽民的《薛刚反朝》

临汾地区蒲剧院演出的《薛刚反朝》的VCD在家里放了几个月，一直懒得看一遍。当然，我知道这出戏也是临汾的看家戏，极精彩的，但先前看过张庆奎老先生的《跑城》，也听过阎逢春老先生的《归宗图》和《跑城》，珠玉在前，竟觉新人如瓦砾。再加上前些日子看电视上放《土炕上的女人》，郭泽民演木墩，好好的一个老生演员，竟去演那么一个近乎傻气的角色，心中实在不以为然。

前两天有位网友在清凉茶社留言说想听郭泽民的《跑城》，今天这才抽出空来好好地看了一遍《薛刚反朝》。郭泽民扮演徐策，主要就是在《法场换子》《举狮归宗》和《跑城除奸》几场中有戏，我就找这几场看。

《法场换子》与京剧有很大不同，徐策上来先唱了两句，说明薛猛一家三口将要问斩，决定舍子以救，劝夫人那场就省去了。在法场上也只唱了有限的几句，然后徐策过去和奸臣张台厮闹，老夫人趁机和家人换去婴儿，然后跑下去就完了，没有像京剧中反二黄那样大的唱段。我想，这样省也是有道理的，京剧《法场换子》是常常单独演出的一折，需要演够一定的时间，拉长一点好；蒲剧中这只是本戏中的一场，时间有限，节省一点好。蒲剧中的徐策，虽然也有一种大臣的气度，但更像一个胡意装混帐的老头，和张台厮闹时，郭泽民演得很好，忙而不乱，一边和张台吵，一边悄悄地示意夫人换子。但蒲剧的处理，把舍亲生儿子的心痛劲儿没有演出来，老夫妇俩好像舍得是别的人孩子，或者简直像《狸猫换太子》。

《举狮归宗》一场最好，京剧叫《举鼎观画》。我以前听阎逢春这段唱简直听醉了，什么"这是你的爹，这是你的娘，这是你的三叔叫薛刚"，没事了老哼这几句。心想郭泽民怎么唱能比得过阎逢春呢？但我听得浑身发抖发冷，汗毛直竖，觉得薛家一门老小被残害的样子好像从屏幕上再现出来，当徐策唱到"儿啊，你就是三月蛟……"，我的眼泪一下子冲了出来，真是身临其境啊！这场中演薛蛟和书童的两个年轻演员表现也很好，尤其是薛蛟，唱的几段都有声有色，极富感情，比阎逢春老先生唱片中那位薛蛟好多了。郭泽民的唱词和阎逢春略有不同，更工整一些，唱腔大致上遵循阎逢春的路数，但处处有自己的独特处理，也非常好听，最主要的还是能动情。和阎逢春一样了固然好，但不一样也有不一样的好处。

《跑城》一场，表演上的功夫很到家，甩帽翅甩得很自然，很到位，高兴就是高兴，激动就是激动，变化多端，没有故意甩着显功夫的痕迹。唱的和前面的《举狮归宗》一样，遵阎而有自创。以前看张庆奎的《跑城》，感觉非常好，这次看郭泽民的，又有了新感受：年轻就是好啊！郭泽民唱得满宫满调，做得头头是道，把舞台炒得很热，这都是年轻力壮缘故，当然艺术修养也是很好，并不追求过份的火爆。张庆奎先生的录相，当时他已经是晚年，气力衰竭，勉力而为之，意到而已，不和年轻人比就看不出老态，一比就出来了。而且，郭泽民处理徐策面对楞小子薛葵的冒犯，交待得比张老先生要清楚，突出一个"后生可畏"的"畏"字，畏中透着喜欢。

如果要把三个人比较，则阎一郭二张三。郭泽民虽了不起，把戏演得动情传神，但在神采上终输一筹，太热太浓，不耐久观久听。阎先生的唱片听起来，浓淡相宜，有沧桑感，有诗境，百听而厌。张先生盛年时的表演我没有机会领教，晚年的《跑城》，嗓音已弱，而且录相音响质量也不好，和郭泽民比，就显得衰气。不过，郭泽民和张庆奎都在临汾，郭泽民这出戏，说不定正是张老先生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唱得好，正说明师父水平高。

（明心斋 2001年3月11日 另注《薛刚反朝》和《薛刚反唐》是一回事，蒲剧习惯称反朝。）《清凉茶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