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遗恨》
周信芳 饰 崇祯
“七七事变”发生时,周信芳正带着戏班在天津演出。他立即中断了演出,想方设法,张罗了盘费南下。周信芳回到上海时,正赶上淞沪战争。他立即投入了抗日救亡运动。当时他经济并不宽裕,为了救济受难同胞,他与夫人设法筹了一笔钱,购买了一批粗布、棉花,他夫人发动闺中友好缝制了一批棉衣,送去救灾。当时上海文化界的进步人士已经成立了文化界抗日救亡协会,由中共地下文委成员之一的田汉和欧阳予倩任负责人。10月6日,协会在卡尔登大戏院举行座谈会,周信芳在会上提出,京剧界的爱国艺人要同整个文化界的同志联合在一起,积极投身于民族抗日救亡运动。会上周信芳与欧阳予倩倡议,成立戏剧界救亡协会,并专门设立歌剧部,与会者一致同意了这一倡议。
八一三战争爆发,上海驻军524团浴血抵抗,后来中国军队奉命撤退,谢晋元副团长率该团第一营留守闸北四行仓库。1937年11月上海沦陷。“八百壮士”被困在胶州路,上海各界爱国同胞闻讯后,纷纷募捐,前往慰问。周信芳派了李文浚、曹慕髡为代表前去联系,并决定去胶州公园慰问演出,周信芳把自己的私人汽车拿出来运输幕布、地毯等演出用具。
1937年11月间,日寇占领了上海,上海陷落在敌伪控制之下,只剩下英、法租界,遂成为“孤岛”。这时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在中共地下党领导下,组织了十三个救亡演剧队,走向前线和农村宣传抗日。周信芳与欧阳予倩则留在孤岛上海坚持抗日救亡运动。田汉等在撤离上海前,又与周信芳、欧阳予倩等人在卡尔登戏院集会,田汉说:“无论是离开,还是留在上海,都要战斗,决不做亡国奴!”
周信芳恢复了原来组织的移风社,并在人员上进行了调整和充实。仍由周信芳任社长,金庆奎任后台文武总管,李长山为文管事,李人俊为武管事,张世恩为“场面”(即乐队)负责人。周信芳与欧阳予倩商量,两家合租卡尔登戏院,一家一天地轮换着演出。后来中华剧团移往三星大戏院,由周信芳的移风社在卡尔登独立支撑。
周信芳的移风社于1937年10月28日开始在卡尔登演出,至1941年历时四年。其间,演出最多的是《明末遗恨》和《徽钦二帝》这两出戏。
《明末遗恨》周信芳从九·一八以后就多次演出过,可是现在祖国大片土地沦陷于日寇的铁蹄之下,再演此剧,其效果就更加强烈。第六场闯王兵犯山西,危及京城,崇祯皇帝撞钟擂鼓,召集群臣,商量对策。国丈田宏遇提出:“万岁何不向百姓输捐粮饷。哪个不肯,就国法从事。”这时,崇祯有一段长篇的念白,“听国丈之言,叫孤去输捐百姓。蛖!百姓们虽有救国之心,但是他们能有多大力量。国家捐了他们不止一次了。捐得他们精力全疲,而且自顾不暇,现在哪里还有钱来捐助呢?虽然爱国心未尝少息,但是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这做元首的,再去压迫他们,敲他们的骨髓,实在的于心不忍。可是那一些面团团、腹便便的有钱的百姓,他们又没有爱国思想。一个个花天酒地,我我卿卿,逢到缠头之费,一掷千金,国家兴亡,置若罔闻,慈善事务,不舍分文,富翁如此,能不痛心也!”这里写的是明末的历史状况,其实分明影射当时抗战初期社会的现状。
周信芳饰演崇祯皇帝,念、表苍凉有力,抑扬顿挫,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这段对白把当时国民党当局的腐败揭露得淋漓尽至,观众无不拍手称快:“骂得好!”当念到“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时,台下也总是响起阵阵掌声。在“杀宫”一场,崇祯皇帝以悲凉深沉的语调对其子女说:“世上什么最苦?亡国最苦!世上什么最惨?亡国最惨!”“要知道,亡了国的人,就没有自由了!”一字一句催人泪下,全场观众无不为之扼腕动容。
1938年,周信芳又请著名电影导演朱石麟编写了《徽钦二帝》,9月在卡尔登戏院首演。这出戏写宋徽宗沉缅声色,信奉道教,叫道士郭京演六甲神兵;他罢斥忠臣李纲,而重用奸佞童贯、张邦昌。金将粘罕攻破汴梁,掳徽、钦二帝,囚于五国城,使之青衣侑酒。侍郎李若水随行,痛骂金人后殉节。这出戏,以前欧阳予倩与夏月姗在新舞台也曾演过,但重点在描写宫闱荒淫,权臣误国;这次重新改编,主要突出了亡国之痛。
《明末遗恨》与《徽钦二帝》是这一时期周信芳演出的影响最大的两部戏,它们受到了观众的热烈欢迎,即使有台风暴雨,交通受阻,卡尔登戏院也照常满座。有时发大水,剧场进了水,还照常演出,从剧场门口搭上木板,直通场内。人们称这两出戏是投向敌人的两颗艺术炸弹。也正因为如此,敌伪对周信芳加紧了迫害。伪皇道会会长常玉清就多次威胁,英租界巡捕房也派人来盘查。还有人用装有子弹的恐吓信恫吓周信芳等人。当局对周信芳演的戏部部都要审查,《明末遗恨》剧词中有“山西”、“曲沃”等地名也不许说。《徽钦二帝》只演了二十一天,就被勒令停演了。
对此,周信芳极为气愤。为了揭露敌伪的横暴,引起社会对他们的反感,他公开登报声明停演原因。同时他又夜以继日编写歌颂民族英雄的新戏《文天祥》,但仍然遭到禁演。周信芳不顾敌人恐吓,在卡尔登戏院的舞台两侧挂出了新戏预告,一边是文天祥,一边是史可法,斗大的字,就像一副惊世醒目的对联,使观众一进戏院就看见两位民族英雄的名字,从而得到感染,自然有所联想。这副对联一直挂到移风社被迫解散为止。
周信芳的移风社坚持了四年之久,于1941年8月被迫解散。四年中除了演出《明末遗恨》与《徽钦二帝》之外,还演出了大量新编的历史剧与传统戏。1938年末,周信芳演出了朱石麟编写的连台本戏《文素臣》。周信芳导演兼主演,合作者有高百岁、王熙春、金素雯、刘文魁等。这个戏取材于《野叟曝言》,男主人公不满意不良政治,很能得到观众同情。公演之夕,有“万人空巷来观”之说,连满三月,被称为独标风格的新型平剧。1939年续排二、三、四本,观者愈众。三本“金殿骂奸”一场中,慷慨激昂的念白获得满堂彩声。
周信芳不仅自己坚持编演有抗日爱国倾向的戏,还热情支持同行和战友们的救亡活动。如阿英、周贻白等创办的新艺剧社在上海璇宫戏院公演《海国英雄》,艺友座谈会同仁编演新戏《信义村》。周信芳都给予了热情的支持和帮助。
在民族危亡、人民生灵涂炭的时刻,周信芳始终与人民站在一起,与人民同呼吸共患难,同仇敌忾,发人民之不平,歌人民之心声,这是非常可贵的。梅兰芳蓄须明志,程砚秋归耕南园,周信芳演剧救亡,都表现了崇高的民族气节和爱国精神,可谓异曲同工。1945年抗战胜利后,田汉写了一首诗,送给周信芳,诗云:“烽烟九载未相忘,重遇龟年喜欲狂。烈帝杀宫尝慷慨,徽宗去国倍苍凉。留须谢客称梅大,洗黛归农美玉霜;更有江南伶杰在,歌台深处筑心防。”
(摘自 《人民政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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