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孤救孤》仅四场戏,属于中型剧目,表现了程婴与公孙杵臼联合定计,如何先劝说了程妻同意舍子,然后二人在公孙舍命的过程中,又一道骗过了屠岸贾。剧本没有表现孤儿如何出宫,如何来到公孙和程婴的蔽护之下,更没有写到几十年后孤儿的“大报仇”。程婴在四场戏中场场露面,属于纯交代的笔墨甚多。既然这样,这出戏为什么还能流传下来?我以为,原因就在于程婴的三大段唱腔(分别存在于第二、第三和第四场中)太“抓人”,观众要求于演员的,就是有滋有味地把这三大段演唱好就行了,至于第三场中审公孙时的表演,只要能以唱腔“拎”表演也就行了。屠岸贾在第三场中才露面,在审理公孙时逼迫程婴亲自拷打,这里还是有些“戏”的。但从剧本讲,也不能就认为这里的“戏”已然写的很“足”。到第四场再度出场,主要的“戏”已完结,屠还听信程婴之言,认定孤儿“你就是我养老送终的男“,将小孩儿收为螟蛉义子。这样的屠岸贾就不可信了。

综观《搜孤救孤》全剧,主角程婴并不以“唱、念、做”的综合表演取胜,对于屠岸贾的要求,只要能从声腔方面“呼应”一下程婴就可以了。试想,如果能以架子花扮演屠岸贾,表演固然可以加强,但毕竟与程婴的基本风格不符。以以铜锤扮,以声腔上的“端正凝重”追求“大气”,这样就能和程婴的演唱融在一起。我想,这才是历来由铜锤扮《搜孤救孤》当中屠岸贾的真正原因。

《赵氏孤儿》则是一“全本大戏”,有头有尾,娓娓道来。程婴虽还是第一主角,但他置身在一个大矛盾中,他全力做了他能够做的事,有时靠唱,更多的时候则靠演。这一来,屠岸贾也就要从属与程的风格——主要靠“演”了。观众要看他如何凶残地杀害赵盾一家,又要看他如何处置公孙,还要看他屠和误听误信程婴之言,把孤儿放在身边许多年,最后反倒造成自己的杀身之祸。这一来,裘盛戎显然应接不暇,这种路数显然与当时业已成型的“裘派”不合。大约观众也发现了扮演《赵氏孤儿》中的屠岸贾是“强人所难”,所以当裘后来改扮魏绛之际便“大放绿灯”。

在后来“争说魏绛好”的舆论声中,我承认的只是“汉调二黄巧”。裘和马合作的“拷程”,如果作为一种严格的“戏”来要求,实际上是远远不够的,但因为魏绛在整出戏中的分量有限,此处用这样的办法“描一描”,也就足够了。

在魏绛的“大走红”之后,我一直还在想:裘派声腔有没有不足?如果有,它到底是什么:对于反派人物(比如屠岸贾),裘派果真是无能为力的么?我看过马先生和裘先生主演的《海瑞罢官》,发觉裘先生扮演的徐阶就整体言也颇尴尬;但其中有一段在二道幕前的演唱,当中有那么几句很有“意思”。这段唱[散板]起转[原板],当中两度使用了炸音。应该说,这是裘先生以自身声腔流派刻画反面人物的新突破。当然,这出戏没演太久就“收”了,裘先生的努力也没显现最后的结果。我高度重视这一艺术尝试,并建议今日裘派弟子当中的不惧艰难之士,不妨重新挑起扮演屠岸贾的重担,尝试一下如何扮演大奸臣的路径和方法。我以为这样做,远比现在的“吃现成儿”要有意义得多。

裘先生虽然去了,但他的艺术还在发展。况且不进则退,是所有流派面临的一种大趋势,用这种态度审视前途,我以为裘门弟子应该更多地朝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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