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张君秋先生在担任中国戏曲学院副院长时,兼在北京京剧院恢复演出他的代表作。我经常在他家里听他吊嗓。大约是在1981年左右,当时他正在整理《诗文会》一剧,经常吊的是[南梆子]"果然是声情并茂绘影绘形,他比我车静芳胜过十分",以及[四平调]"喜盈盈进画堂,新人主考选才郎"这两段唱。这两段唱新腔多,音域宽,难度极大。当时张先生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但唱起来仍然从容不迫。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张君秋的白纸坊家里,有几位张先生的学生也在场。先是学生一个一个轮流唱,唱得都满宫满调。学生唱完,张先生兴致来了,也要唱一段。唱的就是"喜盈盈进画堂"。学生唱只是觉得好听,而到张先生唱时,我就有了异样的感觉,不只觉得悦耳,而且十分响亮,甚至感到耳膜震得瓮瓮响。当时我心里暗暗想道,到底是大家呀!
这一深刻的印象我念念不忘。后来有一次同何顺信先生聊起了我当时的感受,何先生不紧不慢地对我说:"张老师的好,不只是嗓子好。自然,他的嗓音条件到现在还没有遇到比他强的。可光凭一条好嗓子也不能唱出个张派来,要紧的是练呀!"何先生接着谈起过去张先生吊嗓子的经历,说张先生吊嗓子是持之以恒的。每次吊嗓,必吊《祭塔》的全部[反二黄]唱腔、《贺后骂殿》的[快三眼]、《探母回令》的对口[快板]以及《三堂会审》的[流水],而且不止唱一遍,要反复唱几遍。这样吊嗓,唱三出戏不止。
张先生吊嗓吊的这几出戏,不是只量大--唱了三出戏。仔细想想,这里面有学问。为什么要唱一段《祭塔》的 [反二黄]?但凡[反二黄],无论是生行旦行,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它的音域大,大约有13度的幅度。按照何先生所说,张先生每次吊嗓必吊《祭塔》,如果从1936年初登舞台算起,直到1966年"文革"被迫脱离舞台,共有30年时间,一年365天,姑且减去10年,就算20年,一天吊一次,这出《祭塔》,张先生已经唱到了7300次了。这就无怪乎为什么张先生的《祭塔》成了他的代表作,也无怪乎他后来创了如《西厢记》的[反西皮散板][二六],《诗文会》的[四平调][南梆子]等那样音域宽的唱腔,而张先生唱起来却游刃有余了!为什么要吊《骂殿》呢?原来《骂殿》的[快三眼]"有贺后在金殿一声高骂"的唱段,唱的是"发花"辙,开口音。一般旦角习惯唱闭口音,张先生不然,他开口音、闭口音都唱得好,吊嗓唱《骂殿》不是白唱的。至于为什么吊《探母》的[快板]、《三堂会审》的[流水],原因大概不必说了吧,只要听听张君秋的[快板]演唱,无论是《四郎探母》还是《诗文会》《楚宫恨》里的[快板],让人听了是那么地解气、过瘾,原因不说自明。
说到这里,不禁有想起载于1938年旧刊《十日戏剧》上的一段文字:"昔年君秋用功时,虽值大雪,亦赴窑台喊嗓,窑台积雪,深可没胫,君秋不为之却,每自家中持扫帚而出,即往扫雪吊嗓,孜苦如此,其成功自非偶然。"据说现在京剧团体里,保持经常吊嗓的不多。至于清晨起来喊嗓的有没有哇?不得而知。现在提倡学流派,学习流派艺术是必要的,那么这些名家是怎么练出流派艺术来的,是不是也该学学呢?(摘自 原《戏剧电影报》)

点赞(0)

评论列表 共有 0 条评论

暂无评论
立即
投稿
发表
评论
返回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