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很高兴看到“戏迷知音”兄将李开屏老师谈艺的文章登出。我幸有机缘在数年前於二胡名家张似云先生家中得识李开屏老师,并向他学戏请益,他教我的第一出戏就是《贵妃醉酒》。在向李开屏老师学戏前我也和许多老师学过戏,但从没有如向李开屏老师学戏时那么累,因为李老师对身段、基功,手、眼、身、法、步的要求非常高,一个动作未到位李老师便反复示范、不厌其烦的更正我,他并非因为我是票友而对我要求降低轻松过关。李老师对艺术一丝不苟的认真态度,真令人折服也令人害怕。因为李开屏老师演戏的风格乃承袭王瑶卿老先生
“文戏武唱、武戏文唱”的精神,因此他的戏都要求 “有东西、有内涵”来呈献给观众。未学《贵妃醉酒》前并不知道这戏的难度有多大,以为
“下腰”、 “卧鱼儿”能过关就成了,而李老师教我的《贵妃醉酒》光是《百花亭》那场就使我上气不接下气,仅出场的六句四平调就有半圆场、小圆场、转身蹲步亮相、转身背扇等动作。我也曾对李老师提出疑问,为什么看梅大师的电影及一些演员演的《贵妃醉酒》都没李老师的《醉酒》繁复?李老师对我说明了他这出戏的师承及掌故,当时他在戏校时因年幼胆大也曾直问过老恩师王瑶卿老先生,“为什么《贵妃醉酒》不向梅兰芳学,要向章小山老师学?”,王瑶卿老先生苦口婆心的解释,梅兰芳的《醉酒》随着年龄体会由繁化简,且气质、派头都是一时学不来的,要打好基础就得向章小山老师学札实的功夫,王瑶卿并说
“不会唱《醉酒》、《思凡》不能算好旦角”。
后来在典籍中才得知《贵妃醉酒》原出於昆部之《醉杨妃》且有繁重的唱作,改为皮黄后乃是为 “刀马旦”应工,民国后分类为
“花旦”戏,四大名旦及各名家皆擅演此戏,但梅大师进行了精工整理,去芜存菁的改革而今成了梅派经典之一。所以《贵妃醉酒》有繁重的身段、做表乃是有其传承的,而学过了这出繁重
“功夫戏”,对其他戏的身段自然也有相当大的助益,所以为什么王瑶卿要以这出戏为首届中戏高材生打基础了。李老师常说演《贵妃醉酒》不论那个路子,一定要掌握贵妃娘娘的身份、心情,及醉时的神态,不能脱离美字,因为要显出杨贵妃是
“醉美人”。李开屏老师对艺术思路也相当开通,他并不希望他学生演戏是完全照他的依样画葫芦,他鼓励我吸取各家之长,适己则用。并提醒演戏时
“美、媚、稳、帅、脆”要常记心中。
李开屏老师平时是不太善於言词的,他虽是北京人又久居天津但却没有 “京油子、卫嘴子”的特长,可以说是有些木讷的个性,但一谈戏、聊戏就如行云流水一发不可收,平时腰疼、腿痛、骨刺增生一直困扰着他,但说戏示范时却把病痛抛到九天云外,圆场、翻身、卧鱼儿照走不含糊。除了向他学了《贵妃醉酒》外,我还学了《拾玉镯》,李老师这戏师承肖长华、筱翠花,这个正统路子比一般的出国节目、哄洋人的路数真有天壤之别,实在珍贵,由於李老师年轻时学的札实一招一式清楚明白,人物内心感情条理分明,看李老师说戏就如同看一部绝版的活教材。因我离着李开屏老师太远无法常年和李老师学戏十分遗憾,平时只有用书信、电话交流,我演出过后的带子也会寄给李老师指正,李老师总是不厌其烦的指出那些不足,往往怕电话说不清,李老师又写来厚厚的信仔细分析解说。
年轻时的李开屏在与着名女老生张文涓、名青衣张曼玲等合组 “北京青年京剧团” 时就常贴《拾玉镯》、《贵妃醉酒》双出为其特色,这没有过硬的基功与体力是难办到的。当我和北京的内行前辈谈到李开屏时,他们第一反应,几乎都是
“年轻时真漂亮、扮相多美呀!”,现在中国戏曲学院还保有李开屏老师年轻时演《贵妃醉酒》的剧照。而李老师对其年轻时的美貌一些也不眷恋,总是淡淡的说:
“谁都有过年轻的时候”。年轻貌美曾带给李开屏老师风光,相对的也招来许多麻烦、痛苦。一次次的运动风暴便一次次的摧残着风华正貌的李开屏,历经多少人生的悲欢苦难都没将李开屏打挎。而李开屏辗转落户天津却
“几次要起份儿往海河里跳”李老师曾感伤的说。而不善阿谀奉承的李开屏在天津团时,他的拿手戏《贵妃醉酒》领导却不准他轻易露演,反而退休后多方来请其演出。当然这一代艺术家的悲剧,李开屏只是其中之一。可喜的是李开屏老师对京剧的热情从未降温过,虽近古稀之年仍天天吊嗓、练功,更有一群可爱、真挚的学生常绕在其身边。
本贴由明原于2003年4月23日02:48:38在〖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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