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心而论,于魁智在上海的三场演出不能用"好"来形容,也不能说"很成功"。实事求是地讲,只能说是剧场气氛很好,观众很热情,但演出质量真的不太好。
见到于魁智的第一天,他就苦笑着说"感冒啦!"春节过后他参加青联去台湾的赈灾演出,那边天气热,回北京又正赶上刮沙尘暴,气温下降;再加上参加政协会议,生活没有规律,所以一下子就病得不轻。及至到了上海,嗓子已经相当嘶哑了。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咳嗽得肋骨都疼"。说实话,那天我并没有把于魁智生病的事太当回事儿。在北京的时候,经常会遇到他演出的时候突然感冒啊,闹嗓子啊,头痛啊什么的,可每次他都能很自如的应付过去,至少在台上的发挥不会太受影响。即便这一次,他在演出前也只是说"鼻子不通气,鼻腔共鸣使不上了。"听他说的无关大碍,于是我才会一脸兴奋,一身轻松地坐到台底下去看排戏。排戏实在是件苦差事,很多我以为的无关紧要的过场戏,他们都会很细致地排一遍,两遍,甚至三遍。看着郑岩给舒桐说戏,一再告诫他"要端得住,要往沉了走……"才想起自从李广仁过世后,这出《野猪林》还是于魁智第一次演呢。
说起李广仁,不由想起了一件与这次演出无关的题外事――去年十一,于魁智在长安首演《满江红》,演出前,我陪一个天津的朋友到后台去找他。一进化妆间,就看见于魁智正在用手扫窗台上的香灰,见到我们,只淡淡的解释说"自从广仁没了,我也一直没在长安演出,今天第一次来,给他烧点香,祭祭他。"后来我才得知,去年七一那场《野猪林》的近七万元票房收入,最后都交给了李广仁的家属作为抚恤。喜爱于魁智的戏是从舞台上那一出出精彩绝伦的演出所感受到的,而欣赏于魁智的为人却正是从这一件件毫不起眼的小事中所领悟的。所谓"台下无人品,台上无戏品"的简单道理,相信很多人都会有着同样的深切体会。
题归正传,还是接着讲沪上演出的故事吧。舒桐毕竟是第一次演这个戏,一直到第二天的正式演出,我依旧觉得他的高俅演得很浮,很漂,很急躁,不太像个"老谋深算"的太尉。戏一场一场地排着,略过了菜园子的舞剑,省下了野猪林的翻滚……林冲武戏的场面好像只排了最后的开打。第二天看戏的时候,到了白虎堂牢子手把林冲给托起来的时候,我一下子明白了前一天这些场子为什么会剪过去。其实很简单,于魁智身体太弱了,他想省些力气正式演出用。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听于魁智唱戏都是一种极大的享受。这一点在看排戏的时候尤其能体会到。他嗓音低低的,韵味浓浓的,听他唱反二黄的"大雪飘",甚至比在台上正式演出时感情还要好,或许林冲此时的心境原本就应是沉沉地,闷闷地,淡淡地。
3月16日的演出,使我第一次领教了上海观众的热情。这或许也是我此行的一个目的吧,一直想看看于魁智在外地演出受欢迎的程度如何。现在想起逸夫舞台到处贴满的"欢迎中国京剧院莅沪演出"的宣传广告,心里还是会很感慨的。剧场前后区域中间的过道上放满了一排椅子。演出开始后,我才发现,这排加座早已被坐得满满当当,没有空余。于魁智的嗓子比以往窄了,调门也低了,可依旧圆润,依旧清亮。戏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可我却看得有些发慌。每一次观众的鼓掌喝彩都会令我心中一阵慌乱,再随之长出一口气"总算没出什么事儿"。提心吊胆地一直看到了长亭。于魁智丢了两句词,到是极其自然的从"结发人衷心某早知晓"转到了"我若是千里沧州命丧了……"感谢李胜素的清醒,接着唱起了"我与你披麻戴孝守定了终身志不摇",使得剧场一片安然,相信很多不太了解唱词的观众不会发现这个纰漏。后来补镜头的时候,谭扬一边说魁智嗓子还是虚,一边说李胜素"嘿!她今儿嗓子到好!"不禁使我觉得于魁智在嗓子如此不济的情况下,还能和李胜素那条又甜又亮的嗓子拼一把,实在是难得啊。所以在最后一天的演出结束后加唱的时候,于魁智"叫小番"的嘎调刚一结束,前台后台才会一起叫起了"好!"郑老师一边摇头一边说"这还是嗓子不好的时候呢,这要是没事儿……"寥寥数语,却道出了其中真谛。 3月17日的《打金砖》,真的可以说是我看过这出戏中最不好的一次。于魁智的嗓子晦暗生涩极了,"王离了龙书案"几乎就是哑着唱完的。可以感觉得出,他当时只要咳嗽出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可这样一大段连贯的唱腔根本就不可能给他这样一个机会。我身边的一位先生一直在说"于魁智的嗓子怎么哑掉了?"他艰难地唱完这段,我的眼泪也快下来了。第二天见到他,我只说了一句话"您昨天吓坏我了!"可即便是这样,后面的太庙他依旧发挥的相当出色,嗓音清亮,气息流畅,翻摔扑跌,不偷不减,使得台下好声不绝。最后一天演出《满江红》的时候,谭扬老师告诉我"昨夜打了一宿的点滴,一直到今天早上六点多"。沉默了许久,我才说"后面这四场戏,他可怎么唱啊?!"是啊,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于魁智在常州和南京的四场戏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能很多人都知道于魁智后两场戏结束后讲话,加唱的事情。加唱的事情好像没什么必要说了,一段《三家店》,一段《坐宫》而矣。我本人并不喜欢加唱这种形式,毕竟很破坏剧目的整体效果,在北京也很少能看到有加唱的现象。但据说在天津,上海这样的地方,演员不加唱未必下得了台。还值得一记的,可能就是于魁智最后的讲话吧。网上有人说,于魁智最后的讲话"很矫情,很做作,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我并不想去反驳这些话,只想说说我自己的一点想法。
《满江红》第七场结束后,于魁智有一个很短暂的休息时间,他对我讲了一句很简单的话"谁叫咱们欠了上海一个情呢?找机会吧,肯定得补上!"说这话的时候,于魁智很平静,但态度却很坚决。"欠情",只有两个字,但我却知道,这不是于魁智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而是他拿上海的观众"太当回事儿"了。这几场演出的经济效益在中国京剧院的商业演出中,绝对是个"大份儿"。于魁智完全可以赚了钱就走,不说那些"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再带着原班人马,再带着这三出戏,再来上海……"的欠情话;不说那些"对不起大家花钱买票来看戏……"的感激话;更不说那些"请大家相信我对待京剧艺术是严肃的,是认真的……"的心里话。如果一定有人要说这些话只不过是些"煽情,造气氛的话",我只能说,我喜爱听这些"煽情话",因为他表明了一个演员对观众的尊重。所以,因为某种客观因素,于魁智在上海的演出并没有达到最佳状态,最高水平,但我却从另一个侧面感受到了于魁智作为一名演员的高素质,高修养。
要想继续说下去,可能还会讲出很多故事,就这样吧,也给自己留些回味。 给这篇文章取名叫作《演出》可能并不太准确。确切点说,它应该是我在上海看于魁智演出的一些感受,而不是戏评。或许让您失望了,真报歉。
本来想一鼓作气,把第三篇《沪上观于(三)·签名》也一并写出来的。(这只是此次看戏中的一个小插曲,不会太长)只是乱锤近来很忙,恐怕要往后拖一段时间了。如果您还有兴趣看的话,我一定会尽快贴上来的。
本贴由乱锤于2001年4月01日01:17:32在乐趣园《美哉,于魁智!》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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