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孙菊仙,首先会想起他拥有的三个称谓。一曰:"后三鼎甲",二曰:"孙处",三曰:"老乡亲"。所谓"鼎甲",是科举时代称呼状元、榜眼、探花的三个代词。京剧观众借以称呼他们心目中的优秀演员,如"老三鼎甲"余三胜、程长庚、张二奎,以及其后与孙菊仙鼎足而三的谭鑫培和汪桂芬,可谓殊荣。关于"孙处",有人视作孙的名字是不对的,昔日票友登台,皆用处字,前冠以姓,如孙处(孙菊仙)、德处(德珺如)等。至于"老乡亲"则是孙菊仙家乡(天津)观众对他的亲切称呼。以上三个称谓简明地道出了孙菊仙的成就、出身以及观众对他的厚爱。
孙菊仙(1841一1931),名濂,又名学年,号宝臣。原是清朝的一名武秀才,曾去清军中任职,辗转于京、皖、粤等地,业余酷爱京剧,先以票友身份闻名于沪,后来在北京先后搭"嵩祝成"、"三庆"、"四喜"、"天庆"等班演戏,弃武而从艺,拜在程长庚门下。程对孙十分器重,除授以戏艺,更有意培养其执掌"三庆班"。但是票友"下海"(转入职业艺人)又谈何容易,"戏饭就是气饭",不经一番坎坷而难得立足于戏班。一次孙演《武家坡》,他的戏路是闷帘[导板]、L快长锤],上场后转[原板],而"三庆班"的唱法是[长锤]打上后唱[导板]再接[原板],打鼓佬按"三庆"的路子打,孙菊仙不上场,后被人强推上场去,勉强终场,遂辞班而去。转入"四喜班",成为挑班老生,于汪九龄辞世后,执掌了"四喜班"。
"后三鼎甲"与"老三鼎甲"有师承的渊源,但并不若有人曾作过的简单归结:谭学余、汪师程、孙宗张。其实后三人最初皆师程门,而后各据自身优长,发展了不同的艺术特色,对此,孙菊仙曾自述:"我们三个人(指他与谭、汪),都是学大老板的,可是三个的嗓音、气口全不同,各唱各的,所以唱出来的玩艺儿谁也不跟谁雷同。"这段话道出了谭、孙、汪各自成派的真谛。那么孙菊仙的特点何在呢?首先应当是以唱取胜。评论家说他的嗓音如黄钟大吕,"高则直冲斗牛,低则直下九渊。"实大声洪,放音时如鸣钟般响亮,"每唱煞尾,倾喉一放、如雷入地宫,殷殷不绝",所以北京城里又称他"孙大嗓"。以上评论确实反映了孙的天赋。而孙派唱腔的功力却在抑扬收纵,他的唱有一泻千里之势,也有宛如游丝之细。如在《逍遥津》中"叫孤王思想起,好不伤悲"一句,"伤"字出口后尽量收细,声细而音清,然后放出"悲"字就十分深沉苍凉。孙的某些腔"放长音",这也不能简单视作卖弄歌喉,而是有着因情生腔的依据,如《逍遥津》中"二皇儿年纪小"的"小"字,一边延长行腔,一边用手抚摸身旁的皇太子,用眼神从左到右望着两个孩子,担心他们将被曹操所害。而后来的唱家,往往丢下了人物的神情,徒剩下放长腔,整句唱词也为之减色。
孙菊仙唱腔在乐句句式结构上,也坚持从戏剧内容出发。如《逍遥津》"欺寡人好一似残兵摆队",这一句孙腔是唱"散"的。而后来许多人归板唱,接长过门,这就有违剧情了。因为这句之所以唱散,是后台要"搭架子"(后台向前台传话),这样才能引出"又听得宫门后喧哗如雷"的唱词。如沿板用长过门,后台不能搭话,"引"不出下文,戏就缺少了气势。
在念白上,有些字孙菊仙缺乏规范,带着家乡口音,比较接近于生活中的语调,象《四进士》、《三娘教子》中的念白都很亲切自然,由于情态逼真,也能独饶神韵。
孙菊仙演戏,人物凭着他的唱工而突出,以唱工袍带戏为主,程、余、张之唱工戏如《捉放曹》、《李陵碑》、《文昭关》、《三娘教子》等戏均能演唱,其代表剧目有《逍遥津》、《鱼藏剑》、《骂王朗》、《骂杨广》、《四进士》、《雍凉关》等。
有人说孙菊仙走步如"趟水",意指身步欠佳,这可能为其所短,但亦可能包涵着他对于"演"的看法,他曾说过:"大老板演戏,根本不一定在"九龙口"做整冠、抖袖、理髯等一系列动作,他是分什么戏,才这么演。"这话分明有不为程式所囿,从剧情和人物出发的道理在,他演的宋士杰古道热肠,很有特色。谭鑫培、汪桂芬对《四进士》一戏也都退避三舍。当然与做工老生就难以并论了。
孙菊仙弟子有时慧宝、双阔亭、马连良。时慧宝嗓音沉厚有余、高亮不足,学孙接近其晚年;双阔亭嗓音高宽厚亮、神完气足,接近其盛年。马连良得孙亲授《渑池会》、《胡迪骂阎》、《四进士》等戏,除搬演外,马能将孙腔化入自己的常演剧目中,如《一捧雪》中莫怀古唱[二黄散板]"他在那苏州堂替我代劳"一句就是孙派唱腔,又如《赵氏孤儿》中"婴儿他哭得我胆战心惊"也是孙腔,旋律不复杂,却有气势。
孙菊仙唱法还保留在麒派演唱中,周信芳发挥孙最擅唱的[二黄摇板],摇板易学难精,其行腔运调虽不受板眼束缚,但节奏快慢,仍须自有尺寸,这便是"心板",周信芳能很好发挥这一特点,其摇板唱来慷慨悲凉。由此看来,孙派演唱艺术已溶于后继的麒、马各派之中,以致李少春的《渑池会》也用了孙腔,孙派艺术也在流变之中。
(摘自 《中国京剧》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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