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裘盛戎的爱女裘芸频频亮相,很受裘迷们的关注和喜爱。在所谓“十净九裘”的今天,为什么一位不能登台彩唱且近年才改了行当的女花脸,会对观众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呢?只因为她是裘盛戎的家人吗?不是的。正如有的老戏迷说的:听她的唱觉得真有劲!真像!真痛快!
裘家的血缘关系使裘盛戎的后人有着先天的优势,可以说他们的“裘味儿”是近乎本能的。相貌和音色的酷似是别的传人学也学不来的。尤其是从小的耳嚅目染,他们身上的气质是“熏”出来的。
裘少戎是裘盛戎的幼子,无论相貌还是声音都很相其父。我上中学的时候,在电视上看过不少他的表演,他的扮相好,声音“干净、硬梆、结实”,完全不同于当时方荣翔的那种“华美”和李长春的“浑厚”。
这几日患感冒,发低烧,躲进被窝里重听裘少戎留下的那盘唯一的专辑录音,几段下来竟也十分的振奋,有了些精神。把整盘录音听完才发觉浑身冒汗,强努着劲头也站起身来上一段“皇恩浩”,天晓得我是多么喜爱裘派。
裘少戎的嗓子不如其父厚实,对不同人物的声腔塑造力也不足。但是,真是有着一样的哏劲儿,听着过瘾!专辑所选唱段为《姚期》、《赵氏孤儿》、《铡美案》、《将相和》和《坐寨盗马》,都是裘的看家戏,听裘盛戎本人的录音,会发现裘对这五个人物有着明显不同的声腔处理,《姚》中的姚期和《赵》中的魏绛类似,是一种苍劲浑厚的声音,情感上力求表现人物的内心矛盾;《铡》中的包拯是一种,音色清透,讲求斩钉截铁的气势,绝不含糊拖沓,多用力音;而《将》里的廉颇也戴“白满”,可较之姚、魏二人又多了几分蛮劲,表现在炸音和喷口的使用上,谈化了姚、魏的沉稳性格;《坐》中的窦尔墩又有不同,唱得更加“夸张”和讲究节奏的变化,常有骤急骤缓的情境。为什会有这些不同?一句话:剧情和人物的需要。年龄不一样,身份不一样,情感不一样,声音自是有别了,这就常被人忽视的裘派以声传情的艺术特色,就这一点而言,裘少戎的声腔表现力还差很多,但我想这是他年轻的原故吧,若他能活下来,再有十几年的火候,难说舞台上会不会再现一个裘盛戎。
可惜,他还不到四十岁,生命就被病魔夺去了,他的艺术也未终而亡。
裘少戎的唱很“火爆”,不做作,干净利落。这样的硬朗风格是很多现在的演员不具备的,从他的声音里,就能感到浑身都带着劲儿,而不光是嗓子冲或嗓门大。他的这盒专辑中我觉得最好的是《将相和》的两段,是现场录音。〖二黄导板〗的“导板头”中板鼓就打的极出彩,又密又响,把廉颇烦乱的心境全打出来了,到〖回龙〗一句,“愁烦”两字咬的狠,中间加(喔)虚字,而突然停顿一秒,把高腔抖然一收,再用力抛出“烦”字,这一收一放,巧妙的渲泻了廉颇的恼怒。“慢长锤”后接唱大段〖原板〗,音乐趋于缓和,中间有段念白,裘少戎念得很棒,我觉得超过了其父的录音,现在很多裘派演员的念白不讲究,听着“水”(说句题外话,我觉得裘门中李长春的念白是最好的)。裘少戎在这几句间白中对“真”(实的本领)、“今”(拜首相)、(在疆场之)“功”三字念得很恰当,很有力,这都是“字眼”,恨的是别人没有“真”本领,嫉的是“今”却被重用加官,傲的是自己有战场的“功”勋。这才顺理成章的一气呵成下面的“垛头”:“怨君王,心太偏,不明鉴!”而由“怨”转“恼”:“叫老夫不得安然。”还要提一句,在“垛头”前,裘少戎有着力一叹“诶!”(发A音),而其他演员多叹“哎!”,而裘少戎这一改实在的妙,把行武人的怨气和无奈全表现出来了。而在下一段〖垛板〗中,炸音、喷口的运用是典范的,这段“廉颇闻言暗思忖”真有些开闸泻洪的气势。尤其最后“文武(哇)臣”一句,裘盛戎在“哇”字上用了架子花的发音技巧,拔着唱。而少戎更是强调了炸音,完全让情绪带动声音,“哇”字完全放开,而在“臣”字上归于鼻音,仿若听到廉颇的由衷的“悔”。由“烦”到“恨”,由“嫉”到“怨”,由“恼”到“悔”,几句念白几段流畅的唱腔,就淋漓的全有了,单从声腔就已有如此的表现力,再加上表演身段,怎能不令人震撼?怎能不令人痛快呢?
裘少戎带病配了几出“音配像”后离开了人间,只有这么不足一小时的剪辑录音。裘少戎的艺术还不算成熟完善,但他已没有了像叶少兰之于叶盛兰、梅葆玖之于梅兰芳那样全面继承父辈艺术的机会。但他的表演和遗音中满含的那种浑身的“哏劲儿”和硬朗的风范,裘少戎、裘芸用努力在证明着裘派中久违的铜锤的“刚键”。仍能向我们提醒:裘派艺术是唱念做舞并重的全面的艺术。得让人觉得“痛快!”“带劲!”

本贴由裘迷于2002年11月15日00:08:54在乐趣园〖中国京剧论坛〗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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