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的陈少霖

陈少霖曾得到余叔岩的亲传，艺术造诣很高。解放后，多年与张君秋合作，为二牌老生，在1956年一次轰动剧坛的演出中，陈少霖与马连良、谭富英、奚啸伯、李和曾五演《四郎探母》中的四郎，毫不逊色。同时是“角儿”的风度。
后来在人才济济的北京京剧团中，由于上有马连良、谭富英，下有谭元寿、马长礼、高宝贤，陈少霖演出正戏不多。尽管如此，他有几场演出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在那一段时间里，我看过陈少霖不少戏。如他与裘盛戎合演的《姚期》、《铡美案》、《断密涧》；与李世济合演的《英台抗婚》、《三击掌》；与李毓芳合演的《女斩子》；与黄元庆合演的《长坂坡》及自己的单挑戏《捉放曹》、《辕门斩子》、《击鼓骂曹》等，可以说各有特色，都是好戏。
《断密涧》是裘盛戎十分珍惜的拿手好戏，由于唱功繁重，几年难得一演。在1961年4月，裘与陈少霖在长安戏院贴了这出戏，开场是杨少春的《林冲夜奔》，然后是马连良、李世济的《三娘教子》，自是十分精彩。而陈少霖扮演的王伯党实在令人难忘。其特点是逢高必高，毫不偷工减料。在“透唐”一折，裘盛戎的一句“降唐的事儿我把心放稳哪”，拖腔韵味十足，博得一个满堂彩。而作为配角的陈少霖封腿一句“似狂风驱散了满天云”中，“似狂风”唱嘎调，有如鹤鸣长空，奇峰突起，与《探母》中的“叫小番”有异曲同工之妙；而“满天云”又以高腔唱出，在一句唱中得两个炸窝好。后面与裘盛戎对唱的[快板]，赶板垛字，如珠落玉盘。尤以“他本是真龙下天堂”和封腿的[散板]“王伯党错保了篡位王”中的“下”字和“党”字均以嘹亮的嗓音高调门唱出，反映二人争吵越说越急的情景。除了唱外，还有两处念白极为传神，一句为：“似你这样忘恩负义之人，谁来保你。”一句为：“俺王伯党性命断送你手。”念得满腔怨恨，而又无可奈何，念出了人物的愚忠、认命的情绪。裘盛戎的《断密涧》我看过三次，以这一次印象最深。
在1960年的一个日场，我在广和剧场看了一场《长坂坡·汉津口》。黄元庆按老例赵云到底，由马盛龙扮关羽、周和桐扮曹操、李毓芳扮糜夫人、陈少霖演刘备。从形式上，无疑是杨梅余郝的流派传人合作。陈少霖的[西皮导板]转[原板]自是字正腔圆。但更出色的则是“摔子”一场的表演。当刘备见到血战归来的赵云，由于惦念阿斗的安全，对赵云说的那句“快快看来”念得很急，目光透出非常焦急的神情。这时赵云抱出阿斗说：“唔呼呀，他倒睡着了。”黄元庆的表情则是如释重负又有些邀功的得意。刘备快速地接过孩子，紧张地一看，然后长出一口气，马上对自己重视亲子轻视将才的失态而后悔。这时只见陈少霖用眼角的余光左右一扫，随着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用眼光斜扫着赵云说：“哼，为你这孺子，险伤我一员大将。”然后将阿斗高高地举起，仍看着赵云，一个停顿，假摔真送地将阿斗送到赵云手中。而赵云也在刘备停顿时做好了准备，接过阿斗，诚惶诚恐地跪下，发自内心地说：“折杀为臣。”这一节表演两人演得严丝合缝，把刘备的用心表现得一览无余，清清楚楚。只可惜这样好的一段戏，由于近年武生唱此戏都是一赶二，前赵云后关羽，为换装而将此场删去了。
曾听人说过，余叔岩演戏非常认真，一句[散板]、一句道白都是全力以赴，一丝不苟。我看陈少霖的戏就是这种风格。

（摘自 原《梨园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