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春晚看二人转

我是从春晚中知道二人转的，但从未看过舞台上的二人转。《卖拐》系列、《昨天、今天和明天》等赵本山演出的许多优秀的小品都多多少少可以找到二人转的影子，不断激起我要去看舞台二人转的欲望。但在看了2009年的春晚小品《不差钱》和今年春晚的小品《捐助》之后，那胡编乱造的情节、不着边际的调侃、忸怩作态的表演以及台上演员们力不从心的样子，真让我倒胃口，也对二人转及赵本山都心灰意冷起来。直到今晚，我有幸在沈阳刘老根大舞台看了二人转的舞台演出之后，我要说，我错了，我们大家可能都错了，春晚给了我们太不靠谱的二人转。

今晚的演出从七点开始，演了将近三个小时，中间没有休息，我和全场观众一样坐不离席，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记不清多少次的掌声，也记不清多少次的笑声，总之是真正将近三个小时的“笑的运动”。在赵本山发起的绿色二人转的欢乐中，座无虚席的观众完全被台上的演员所吸引住了。不要忘记，最便宜的票价也是180元一张啊，这对于东北老工业基地沈阳的消费水平来说也是相当客观的开支。究竟是什么使人们如醉如痴呢？究竟又是什么使人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呢？

当然，首先是演员们充分放松全部投入的表演。王小利、刘能、小沈阳、丫蛋等等，还有其他几位在春晚中表现平平、甚至木然无趣的演员在这个舞台如此熠熠生辉、收放自如，真是演到了极致。你看王小利，那真是演神了：把一曲现代京剧《打虎上山》唱得满场叫绝，脱口而出的一段精彩台词节奏快、包袱多，引得全场掌声不断，特别是他的二胡独奏《猪八戒进行曲》更是展现了他的艺术功底。刘能用唢呐吹奏的《黄土高坡》，更是艺高一筹。而丫蛋的演出把说唱结合得自如、自然，也让人眼前一亮。小沈阳虽然艺不如前几位，但他的模仿和逗笑也俗而不烂，到了一个境界。总之，每个人与在春晚上都判若两人。其次，演员们把二人转引逗的拿手好戏语言用到了极致。听听这些话：“同意他的鼓掌，（观众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自然没有掌声）”马上跟上一句：“同意我的就不用鼓掌了”、“你喜欢范冰冰，她喜欢你吗？”、“把我与范冰冰放在沙漠里十年，她一定喜欢我，不会喜欢骆驼”、“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孙悟空七十二变还是猴”、“第一个媳妇跟我两年，第二个媳妇又跟我两年，第三个媳妇就是她，什么时候走啊？她在这里滞销，后面新货上不来啊”、“献花插在牛粪上，插在化肥上还烧死你呢”、“五十岁的女人好比西红柿，还以为你水果啊，那是蔬菜”等等。这样的语言，可以说二三十秒就爆出一个，令人叫绝。其三，二人转综合运用了多种艺术表现手段，如杂技、舞蹈、独奏、演唱和二人转拿手绝活抖手绢等等，可谓精彩纷呈，令人赞叹不已。其四，近三个小时的演出中，编导者很注意掌握节奏。既有插科打诨，又有歌舞表演；既有委婉抒情的吹拉弹唱《枉凝眉》，又有节奏明快的《波斯舞》；既有高难度的京剧选段《包公断太后》，又有与现场观众互动的表演唱《倩女幽魂》。以不断变化的形式，调整着观众的审美期待，使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而毫无疲倦之感。当然，除此之外，二人转为何如此吸引人，又是如何形成了产业，从铁岭迅速蔓延到大江南北，当然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具有现实意义的话题，这个工作留给我们的专家们和文化产业工作者去做吧。

我不是研究艺术的，也不是研究文化产业的，但我深深被眼前出现的这样的景象所震慑，所惊讶，所吸引。的确，他们的演出谈不上多么深刻，也谈不上多么崇高，但不做作，不矫情，更不黄，尤其没有让人像看春晚那样有种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的难受感。所以，我称二人转是真正的、至少是无害的让人发自内心的“笑的运动”。在现代紧张节奏的生活中，在现代人们超功利化的生活状态下，能够笑，能够真笑，而且持续近三个小时的笑，也是不容易的事情啊！问题是，全国人民劳累了一年的大年三十晚上为什么不能让人们如此开怀的笑笑呢？哪怕笑它半个小时也好，哪怕发自内心地笑几声也行，哪怕无公害纯粹的笑一笑也好。演出结束后，我巧遇本山传媒总裁刘双平先生，他笑称，他们的晚会是“小春晚”，我也笑答，应当颠倒过来，你们当“大春晚”，他们当“小春晚”。语罢，两人对笑。

为什么在春晚中表现平平的二人转演员，在舞台上如此光亮？我寻思，不怪演员们，怪春晚。那些自恃其高的编导们，把天然淳朴的演员非要按照他们的意旨塑造，瞧，王小利在《捐助》中的低劣表演，真难想象，他是如此优秀的民间艺术家啊！二人转演员为何对春晚如此水土不服？非演员错，春晚错也。我因此理解了郭德纲、周立波婉拒春晚的原因，他们是怕春晚把他们的艺术变性，由此面目全非啊！

我曾经在《春晚的三大教育败笔》中，对赵本山及二人转有过批评，现在看来，我没有理解赵本山大叔。他当然比我知道二人转的魅力，他当然比我对二人转更有感情，因此，他才要让二人转走出东北、走向全国、甚至是全世界；因此，他才发起了绿色了二人转，他才组建了本山传媒。我猜测，他不会傻到看不出春晚“变性”二人转，只是要借助这样一个强势媒体为二人转及二人转演员鼓与呼而作出的妥协。我还猜测，本山大叔为了这样的妥协内心也一定会痛苦挣扎着，但这样一个朴实的农民艺术家，最终选择了妥协和退让，最终选择了市场和影响力。我理解了本山大叔了，本山大叔，真不容易啊！

我郑重建议，假如下一个春晚还有、其生命线不断，在人们的唾液中仍然漂浮的话，不妨给刘老根大舞台半个小时，让他们自己去编、去导，一定会乐坏全中国人。乐，在三十晚上有多么重要啊，春晚当肩负此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