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幼年仰慕翁前辈
受家庭影响,我从三、四岁便随父亲到处看京剧。别人家的同龄孩子,看到台上的大花脸和恐怖的形象,如巨灵神、煞神之类,就害怕,哭泣,喊着离开剧场,我没有这种现象,不会影响家长看戏,所以每次必然相随,由此我便成了京剧迷。既然爱看戏,就想着唱本、找戏剧报刊来看。街上卖的唱本,父亲从不让买。说是不准确,看了无益,但许可看报刊。从那时便在戏剧刊物上,知道了潘侠风、张古愚两位主编,翁偶虹、景孤血、徐凌霄(凌霄 汉阁主)三位撰稿人。
我非常仰慕这几位,觉得他们知识太丰富了。从他们的文章里,使我增长阅历不少。由此对京剧更增热爱。我不仅随父亲看戏院的演出,也去看堂会。还随父亲到其友人、名西医杨仲五先生的大药房去串门,不仅认识了杨仲五、杨世卿父子,也认识了与他们为邻的王瑶卿先生等一些京剧名家,记得其中便有翁先生。看堂会演出时,父亲也常指着台上的演员,告诉我:"这位就是名票友梁仲禹、卢亚宣;这位就是你常看人家文章的翁偶虹……"等等。尤其听到翁先生的大名,我真想上前说几句话,但是我考虑到,我只不过十来岁的小孩子,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儿!父亲也不可能把我带到后台去见翁先生。因此想跟翁先生说几句话一直是存在心里的奢望。
二、成年得益大作家
长成以后,我于1956年10月,从部队复员,转业到北京市文化局戏曲科工作。在工作中得知:"京剧界有三个"活字典",京剧方面有什么弄不清楚的,就去请教他们。"这时我知道了,原来这三位,便是我仰慕近20年的翁、潘、景前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当时文化局离翁先生家较近,于是到翁先生家请教便多些。乍见到仰慕近20年的翁先生,真有说不出来的高兴;翁先生的平易近人,亲切交谈,毫无名家架子,就更生好感。翁先生的"活字典"果然名不虚传。问到京剧界哪位名人的情况,发生在多少年前的什么事情,先生都毫不打愣地给以明示,而且常是问一答十。每去请教一个问题,能附带有不少意外收获。每交谈一次,都可以写成一篇内容丰富的文稿。
翁先生博学多才,但以编剧为主。况且那时他已是中国京剧院专职编剧。在请教疑问之余,也曾请教编剧的窍门。翁先生说:"要说窍门,头一个是得为演员写戏,所以得跟演员熟悉。这样才能知道哪位演员擅长什么,唱什么辙口合适,能发挥其特长。比如,我的《将相和》,就是根据谭(富英)、裘(盛戎)二位和李(少春)、袁(世海)二位的不同特点,写了不同的词句和辙口的唱。第二个是脑子里得有个小舞台,先想明白哪个角色从哪边出来,哪边进去, 谁跟谁在台上怎么见面儿,也就是说写戏的人先得懂得戏怎么唱。再一个是写本子的,千万不要勉强演员演你的本子。演员如果不喜欢这个本子,唱出来效果不会理想。……" 1959年,潘侠风先生被商调来文化局工作,此后便跟翁先生接触少了。但是,仅就跟翁先生的短暂接触,使我确实获益很多。不仅增长京剧知识,而且在写剧本方面得到启示。
三、先生经验应推广
翁先生的京剧知识和经验,来源于博学。他接触的人多,看的书多,艺术实践也多。他谈出的道理都是经验的总结。比如他说的不能勉强演员演哪出戏,我在文化局戏曲科工作时,萧甲科长就说过:"端木的《戚继光斩子》写得很好,咱们认为李万春演着合适,可以向他推荐。但是如果他不想演,咱们不能动员他演。咱们非让他演不可,演出来上座儿不好,赔了钱,怎么办?"因为当时还是民营剧团,自负盈亏。
然而,就近些年阶情况看,许多做法不符合翁先生的经验。编剧、导演,以至各方面的设计,很多不从演员方面考虑,编剧不熟悉演员,甚至不熟悉戏曲形式;不是头脑里有个小舞台,写出来的戏,演员不喜欢,认为演着不合适。可是领导人觉得好,就安排演员排演。从而演出效果不佳,观众不爱看者有之。导演不懂戏曲形式,愣敢导戏曲。把重点戏放在紧挨天幕那儿演、唱,离观众过远。说明这样的导演没看过传统名剧《坐宫》和《拜山》;或者 虽然看过,可根本没明白人家为什么在公主要猜四郎心事前,先让"丫头,打座向前!"黄天霸要向窦尔墩说御马的事前,先说"寨主抬座,也好讲话!"不知道那是把重点戏放在离观众近的地方,起特写的作用。唱腔设计不按演员的特长,不考虑其流派,一厢情愿地编唱腔。有了一个成功之作,便抢着不放,不论哪出戏、哪个流派的演员都用类似的唱腔。诸如此类。
翁先生毕生编出110多个剧本,大部分上演了,而且许多戏上座极好,久演不衰。演《将相和》、《响马传》、《李逵探母》、《周仁献嫂》,以及现代戏《红灯记》等,直到目前还活跃在各地舞台上,演出何止百场、几百场。这是凭着真实的艺术所达到的。我们如今有些戏,在没有人爱看的情况下,到处拉观众。台下仅二、三十人,也算一场。以此拼凑出虚假的百场,混个百场奖。凡此种种,都不利于戏曲的真正振兴。 在纪念翁先生这位大编剧家的时候,学习他的精神、推广他的经验,才是大有利于戏曲真正振兴的! (摘自《中国京剧》杂志 19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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