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马派名家王和霖（之八）

1964年，王和霖由宁夏来京观摩京剧现代戏，到北京后，他循例先到老师家中问候。

当时，60多岁的马连良身体康健，精神旺盛，对京剧创演现代戏充满了信心。他不但以花甲年亲自参加艺术实践，在《杜鹃山》中创造了老农民郑老万的人物形象，而且以北京戏曲学校校长的身分领导戏校学生排练现代戏。

见王和霖来到北京，马连良高兴地说："正好，戏校明天彩排《红灯记》，你给看看吧!" 第二天，王和霖与马连良一起来到北京戏校排练场，观看学生们彩排《红灯记》，看到戏校学生一个个认真地创造角色，王和霖为老师在教学方面取得了成绩而高兴。马连良却一边看演出，一边叮嘱王和霖说："你仔细地给瞧瞧，什么地方不合适，想着给我提出来，以便改进。现代戏是新生事物，大家齐心合力才能搞好。"

《红灯记》彩排完毕，马连良带着王和霖走上舞台和剧组人员见面。马连良向学生们介绍说："这是王和霖王老师，你们要多听听他的意见呢！" 听着老师诚恳的话语，王和霖心中热呼呼的。王和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是他与老师的最后一面。 再相逢，是在医院的太平间内。

1966年，神州大地风云突变，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把中国人民推入到浩劫之中，文化战线首当其冲。

众所周知，批判吴晗剧作《海瑞罢官》"吹响了文革的号角"，这样，主演《海瑞罢官》的马连良在劫难逃，他成了最早罹难的京剧艺术家。

1966年12月，王和霖随宁夏自治区京剧团的"革命组织"一起，来北京"串联"。在宁夏，王和霖就已经听说了老师被批判、斗争的悲惨处境。 到达北京之后，王和霖不敢贸然跑到老师家去，他先去王金璐家打听消息。

开门的是王金璐的夫人李墨璎，王和霖问起老师的近况，李墨璎皱着眉头说："老师住院了，金璐在医院陪着老师呢！" 听到老师住院的消息，王和霖十分焦急，可碍于"革命组织"当天有集体活动，王和霖不能脱身。当时，王和霖作为中共党员，无论如何也要与"反动权威"马连良"划清界线"，倘向"革命组织"请假去看望马连良，无疑是自找苦吃。左思右想之后，王和霖只好与李墨璎约定：次日再来，与王金璐一起去医院看望老师。

长夜待晓。王和霖躺在床上睡不着，与老师相处30多年的往事，一件件涌上心头。对于老师现今被批判、斗争，王和霖十分不平；想到明天要到医院去，王和霖又准备着分寸适当的安慰老师的话语…… 好容易捱过一夜，天刚微明，王和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他骑上昨晚借来的一辆自行车，飞也似地骑到王金璐家。

门开了，出来的又是李墨璎，她精神萎靡，双眼红肿，见到王和霖，李墨璎几乎要哭出声来，她啜泣地说出一句"老师故去了！" 骤闻噩耗，王和霖扶着自行车，半晌说不出话来，他呆呆地望着陷入巨大悲痛之中的李墨璎，二人相对无言。 由王金璐陪同，王和霖在北京阜外医院太平间内向老师的遗体告别。

这是一场无声的告别仪式。没有鲜花，没有哀乐，没有吊唁的来宾，只有马连良的长子马崇仁和弟子王和霖、王金璐。大家一言不发，在一代宗师马连良的遗体旁边，站着，站着……

马派自有后来人

梨园谚云："艺贵流传"。

王和霖对马派艺术的精到研究成了京剧艺术的宝贵财富。这财富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益显得珍贵。

广义地说，从50年代起，王和霖就开始了传艺生涯。当时，王和霖参加革命文艺队伍，在贺龙领导的西南京剧院工作。在这里，王和霖除担任日常演出之外，还担任教学工作。王和霖向刘元鹏传授了《坐楼杀惜》《审头刺汤》《打严嵩》《群英会、借东风》《珠帘寨》，向程静华传授了《清官册》《审头刺汤》，向田占云传授了《赶三关》《大登殿》等剧目。50年代末，王和霖在宁夏京剧院工作，这期间王和霖的传艺工作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他广设绛帐，遍施春风。他向山东的李师斌传授了《失印救火》，向殷宝忠传授了《清官册》。他在兰州向李宗岩传授了《审潘洪》《失印救火》。他在宁夏教李业德演《坐楼杀惜》《四进士》《龙凤呈祥》《游龙戏凤》《桑园会》《法门寺》等剧目。

1978年。酷爱马派艺术的北京军区战友京剧团青年演员朱宝光开始向王和霖求教，在此后的十多年中，这对师徒为继承、发展马派艺术做出了大量的努力。取得了可喜的成绩。

王和霖向朱宝光传授马派艺术的要领、诀窍。他告诉朱宝光，多年以来，有些人学马派只学皮毛，甚至不适当地片面夸大马先生唱念中的"大舌头"，这是不足取的。从宏观上，王和霖向朱宝光讲解了马派的风格、神韵，使其掌握马派的潇洒、巧俏、自然、清新等特点；从微观上，王和霖对朱宝光演出的每个剧目都做了精雕细刻。

《借东风》是马派名剧。过去，朱宝光只是在录音机旁学会了剧中的大段唱腔。王和霖则从《借东风》的源流讲起，详细地向朱宝光介绍了几种不同的演法，包括马连良的几种不同演法和自己当年的几种唱法，这使朱宝光大开眼界。王和霖还认真地传授了剧中诸葛亮的表演要领，从台风、台步直到"拜坛"的匍匐叩头的身段，王和霖都是一丝不苟，边讲边做示范。1991年，朱宝光的《借东风》在北京演出，引起各界强烈反响，就连一些老资格的京剧艺术家也惊叹朱宝光在继承马派艺术上取得的出色成就。在这前后，王和霖陆续向朱宝光传授了《游龙戏凤》《打渔杀家》《桑园会》《甘露寺》《黄金台》《遇龙酒馆》《串龙珠》《渭水河》《江东桥》《乌盆记》《二进宫》《春秋笔》《九更天》等几十个戏，至此，朱宝光以天赋优越、勤奋好学、得到亲授、拥有观众等多个优秀条件奠定了他在马派第三代传人中的最佳位置。

看到朱宝光等一代新人脱颖而出，王和霖十分欣慰。他表示，在有生之年要把余热无私地奉献给京剧事业。要让马派艺术，让民族优秀文化代代相传。王和霖有这样一句名言："你肯学，我就教！"（全文完）

咚咚锵注：1999年3月22日12时03分，京剧艺术家、教育家王和霖先生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79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