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飞道兄6月里又出了一本书,依旧是写他的家、他认识的人,事儿多是发生在北京城里,因此书名爽性就叫《北京记忆》。说"又",是因为他在数年前曾不经意地对我言道,"每五年必有一本书问世",而事实上却也如此。说"依旧",枕边的《樱雪盛世》似乎早已道尽了他的恋恋童年、乍闯文坛、寻梦梨园、浪迹江湖的诸般酸甜苦辣经历。在这本书里,人物没有增加几许,但气质与法度却明显转向了深沉隽永,笔下更多了的是平静恬然之气,直宛若鬓边添了几茎白发后的书生再哦吟《神童诗》时增添出的那番沉涩感慨、那两行清泪。 书里记的是北京故人、故事,可写、编、印的时候,他人都在东京,这让我一下子想起了京剧《四郎探母》中"杨延辉坐宫院自思自叹"的乡愁思绪。

靳飞在东京混得不错,最初就是日中传统戏剧文化交流促进会会长,一段时间曾有过《日本新华侨报》总编辑的头衔,后来自己卸了任,兼了个"日本北京同乡会监事"的差事,现在受聘在东京大学、朝日文化中心设帐课徒。此外,他还有个北京市政协特邀委员的荣誉。不过在我看来,这些记名爵位于他是实在是太过轻松,"玩"着的同时就把公事办了,有或无的唯一因素不过是为稻粱谋计罢了。与其他寻章摘句雕虫者绝然不同的是,他能量极大,无论是作文还是处世,曹衣出水、吴带当风兼之高谈雄辩、长袖善舞,老到中国最后一个太监孙耀庭,洋至外国某总统夫人,他分别有过医院伴宿、宴前陪席的经历。说俗,民间庙会上做卖鬃人、脸谱的手工艺人是他拍肩膀论过交情的"爷们儿";谈雅,当代大儒张中行先生、季羡林先生、吴祖光先生等对他都有过指路之恩。最为显眼的当属他天马行空、任我独行的风流才子做派。 "他到南方去,身着马褂,口吟旧诗,自称是"业余八旗子弟",一时成了新闻。然而那时,他还是二十几岁的青年。"这是学者孙郁先生在序言中写的靳飞在国内的一次出游,其实这也完全可以当作一张最传神的写真照来看靳飞。孙郁先生这样写,使我想起他那次南下湖北武汉叩访隐儒毕奂午先生。

现在知道毕先生的人不会太多,但早在上个世纪初叶,是和卞之琳、何其芳、曹葆华、艾青并肩的诗人。30年代,巴金主持文化生活出版社时,曾为他出版过诗集,并亲自为他的《雨夕》写了后记。后来毕先生安心执教,自甘野老,负偈"今天活着,就证明昨天没有死"。张中行先生评论毕先生语曰"六朝人物",确是高山流水之语。

靳飞是写列传的高手,一篇文章字数不多,纯是白描手法,娓娓道来中蕴含着真挚的深情,也流露出绝无造作的心底直言。他笔下的传主可分作两种,一是童年时身旁巷间的小人物,一是少年十五二十时后结交的大人物。两者结合构成他少年得意、青年得道的本钱。很长一段时间,他最大程度地沿袭和继承张中行先生的文风,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观人度事的态度,乃至于标点符号,都出现过虎贲中郎的相似。因此无论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出现在他的笔下都是一副平民的面孔和心态,所以有了寻常文章中见不到的传神阿诸。他文章中的小人物大都是胡同里平凡之辈,却不见猥琐;大人物又不见得多么高不可攀,也一样食人间烟火、也一样有喜怒哀乐,所不凡的只是一团祥和慈悲智慧。他写北京,写胡同,写自家,写学人,写亲历,写逸事,点点笔墨间都融进了浓得化不开的情,而无片点讲章气或所谓的"考古"遗风。

靳飞的笔未曾停过,我们的记忆也不会间断,雪泥鸿爪,一剪寒梅,无论何时何地,逝水浮生中的平常人毕竟还有一场繁华旧梦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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