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苦化情情亦真

悲苦化情情亦真

朱海娥

秦腔传统剧《五典坡》是一个富有代表性的爱情故事，谱写了一曲凄美的爱情之歌。剧中的王宝钏这一典型的舞台艺术形象，经过几代秦腔艺术家的努力，业已成为追求爱情，对爱情忠贞的典型代表。

该剧之所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是因为其故事情节的感人和人物性格感人，是因为有不贪图富贵享受，弘扬爱情至上的社会价值，是因为有李正敏、郭明霞、肖玉玲、杨凤兰等秦腔名家的精心雕琢，是因为其继承传统并与时代接轨。戏曲的主旨是“寓教于乐”。《五典坡》以爱情为主线，以寒窑苦感为辅线，罗列了“飘彩”“三击掌”“别窑”“探窑”“赶坡”“大团圆”的故事情节，构成了王宝钏式的爱情版本，可谓感天动地。

当今秦腔舞台上，这出戏也是演得最多的一本大戏，众多年轻旦角演员都根据自身条件和艺术功力、情感把握，演绎出了不同特点的王宝钏形象。我作为一名秦腔正小旦演员，在饰演王宝钏这一人物时，注重的是表演艺术的空间性与时间性在舞台行动过程中的统一。在我的舞台实践表演中，首先是以认识方法论为主，然后化之于舞台节奏和戏曲程式，逐一琢磨人物思想感情的波动和变化，还原人物的内心情感。王宝钏离开相府，虽沦为山乡贫妇，但大家闺秀的气质依然存在，有雍容华贵的风骨。所以饰演王宝钏这个人物就不能以泼妇式的样板照搬，而应以大家闺秀的风范去表演，从而收到很好的艺术效果。

就情节而言，“飘彩”和“三击掌”是王宝钏由喜到愁的变体，飘的是喜悦，是少女情怀，击的是愁肠，是女儿无奈。我在饰演王宝钏的过程中，做到既有少女的羞涩与娇怯，又有抗争时的辩理与愤怒，是人物性格所向。剧中的矛盾冲突来源于父亲对婚姻贫富差距的反对，也来源于王宝钏坚定的信念与决心。我较为真切地演绎了王宝钏三击掌时的内心活动，还原了人物性格的爱恨与幽怨之实。表演中，我的第一掌是正面向击，眼光中满含了对父亲的不理解，手掌起于缓慢，一点点的，手掌一触即收，寄希望在里面；第二掌是侧身相击，在爱情和亲情之间，给予了王宝钏以痛苦的选择，此时的手掌是微颤的，有丝丝的不安在里面；第三掌我是转背到正身相击，奉行了剧中人物的绝望，我击得快速有力，干脆利落，增添了人物内心的执著。我演唱的“老爹爹不必那样讲”这段唱腔，凄楚动人，哀怜刚然，拂化开了王宝钏的心路历程，如在脱宝衣时的委屈、走路时的脚步纷乱等，表现出了王宝钏心灵受到打击的真实状态，吻合了人物节奏，因而就显出了亮彩。

悲苦化情情亦苦，清贫但又幸福的生活给了王宝钏内心的喜悦，然而人生最苦莫过于别离的现实转瞬即至。别离是痛苦的，别离是狂风骤雨，打散了薛、王二人的相依之心。在别窑的悲情里，我给王宝钏安排了三个层次，使人物更具象化。第一个层次是薛平贵装束停当与王宝钏话别时，我颇含深情地对视丈夫，给他整理衣甲，一副依依不舍之样；第二个层次是在人物不愿分别时，我的表演是极尽酸楚，步子沉重，水袖暗垂，属于人物心思的闷寂；第三个层次是薛郎跨马离去之际，我的表情是苦堪不已，一声“平郎”撕心裂肺，表演中蹉步、跪步并用，进而伏地痛哭，属于人物命运之悲怜。在唱腔中，我如泣如诉，尤其在托音上转一个长音，突显了别离愁肠与人物的自身境遇，是剧中人物性情的真实反映。

愁思与贫困导致王宝钏体弱多病，母亲的探窑给她带来心理上的慰藉，同时又加重了心灵的创伤。此时的表演，我按照王宝钏的心路历程，既强作欢颜又拒绝入寒窑，遵守了人物的诺言与品质。我以“老娘不必泪纷纷”的苦音二六起唱，腔以字出、字以情来，低吟婉回、波动起伏，诉诸于剧中人物悲苦之情怀，坚韧之情怀和对爱情坚守的精神实质。在哄骗母亲出窑、插门、跪拜等动作中，我均以细化之法处理，如水袖的搭，先是左，后是右，一抖一亮，而后运腕，寄予了此时人物不平静的心理活动，进而使人物端庄淑和的艺术特点更明显了。

“赶坡”的探视过程，正是王宝钏的坚贞与纯洁以及对爱情忠贞的过程，这个过程虽然是漫长的，但终究换来了幸福，也算是对王宝钏的一种弥补。在表演中，我沉着冷静、见招拆式、不卑不亢。此时的王宝钏，已不是彩楼飘彩时的妙龄少女，而是苦守寒窑18年，历经人间刀剑风霜洗礼的中年妇女。她手挎的竹篮拿的铁铲，虽是道具却要入戏，既要能表现出王宝钏知书达理的相府小姐素质，又要表现出经过18年农村苦熬，她心理和肢体上的一些变化。这两件道具，我没有让其像富贵小姐、丫鬟拿时那么轻巧，也没有像一般村妇拿时那么随意。我把它轻轻挎在臂上，不高于腹部，踏着带有忧伤情调的旋律，亮相舞台，给观众一个凄美的舞台形象。在秦腔苦音慢板的行腔中，我唱出：“适才间大嫂对我言，五家坡来了一位长官。”这段大板乱弹，我唱得很抒情，很稳健，很本份，显示出王宝钏端庄、文静、深沉的大家闺秀气质。当唱到“前容儿未曾瞧得见，后影儿好像薛平男”，我低声缓缓送出薛平男三字时，那种既怕别人听见，又是发自内心真实情感的自然流露的情绪，通过低声细气的行腔，行云流水般地宣泄而出，恰到好处地诠释了王宝钏此时此刻的心境。她与薛平贵相认的过程，正是王宝钏以悲苦作情以及化解了悲苦情结的过程，见证了人物的思想和态度的转变，可谓真实感人。我在表演这个层面时，一改王宝钏的柔弱，而是给了她刚劲作为，以此来推动人物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表演中我话语底气十足，步子急切有力，用喜悦的心态梳拢了18年等待的结果，使人物更为出众，更有雕刻上的形质之美。

艺海无涯。作为一名秦腔演员，要有百炼成钢的毅力去完成舞台表演的想象力，给人物一个完美的塑造。努力学习老一辈艺术家的表演风范，提高自我艺术修养，让舞台人物形象更生动更吸引人，则是我进一步努力的方向。

铡美案里饰演的秦香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