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叫天与鹰

燕南寄庐是我祖父盖叫天的故居，坐落在西子湖畔的金沙港，是园林式建筑，粉墙黑瓦，有大小厅房三十余间，院落四五个，俱由月洞门回廊相连接。

提起燕南寄庐，会忆起很多往事。记得祖父说起早年他在双峰插云附近草堆旁，拾回一双雏鸟，有拳头大小，眼睛还没睁开，浑身黄茸茸的胎毛，定是被大风从树巢里吹下的。经过祖父精心喂养，小雏渐渐长大，胎毛脱尽，显出长长的翅子、钩形的咀喙、铮亮的眼睛，原来这是一对雏鹰。它们老远即能辨出祖父的声音，会扇动翅膀，欢声雀跃，迎接祖父。祖父在院里练功排戏，它们都会在左右飞动。祖父还时常以肉块当飞镖打，抛向上空，小家伙便会飞扑追食，又快又准。祖父一生行动坐卧都离不开艺术，小鹰如此聪慧，触发祖父的灵感，他想如对小鹰有意识地加以训练，那不是可以用在那出侠客戏中登台演出了吗？有了此想法，他即在练功时给以信号，让双鹰随着信号上下翻身。说来也神，双鹰居然配合得很默契。一晃数月，这双小鹰已然被祖父调教得得心应手。

一天祖父坐在前厅喝茶，上海黄金大戏院的经理和后台武戏头全福来访。全福也是祖父的搭档，时常给祖父配戏。他们是来邀请祖父去上海演一期戏，全福说："好久没见五爷一定有新的绝活了吧。"他的话提醒了祖父，祖父即请客人来到后院。祖父右手掌剑站在院子中间，一抖掌中长剑，只听"哐啷"一响，只见从空中如弹丸似的落下一双苍鹰，人鹰成品字形。祖父见双鹰落地，便双手捧剑在胸前，剑尖向天，直刺上空，亮出燕南八式剑法的第一式"举火烧天"。剑尖刚刺向上空，双鹰已展开双翅直扑剑尖，飞上天空。鹰一启动，祖父又双手回收，剑交左手翻腕，藏剑紧贴左臂，右手握剑向右上空划一圆弧，左腿上步拧身，向右转至原地，撤右腿成弓步，同时右手持剑，指向左前方，成霸王背剑式。此时，双鹰在上空盘旋一圈，见剑尖指向前方，急忙收翅反旋回来，跟着祖父剑返右手缠头过脑剑身贴地由右向左身，随剑走出拨草寻蛇式，贴地低旋紧追剑尖。这样起手三式，双鹰上中下三盘旋，看得众人情不自禁叫起好来。自此祖父把燕南八式剑法一招一式地施展开来，一双雄鹰则如影随形，跟着剑光上下翻腾，左右回旋，舞到快处，只见剑光鹰影变幻万千，众人正看得出神时，只听"啪"的一声，祖父一个飞脚翻身，落在院中息气宁神，双手捧剑，举火烧天作为收势，而双鹰也双双冲上前方的枣树梢上。祖父收剑乘势把剑插在院中泥地上，刚要回身，只见全福已然来到身边，口中念叨着："五爷真绝。"一俯身正要去拔剑。说时迟，那时快，两团黑影突然扑向全福头顶，全福也是练家子，觉得头顶生风正抬头，两只雄鹰已扑向面门。全福急忙起双臂，护住面门同时向后闪了两步，只听"嚓"的一声，全福的白足布褂子的长袖已被双鹰利爪撕下两片，裸露的双臂上留下了几道血痕。祖父赶紧上步驱走双鹰，并察看全福伤着没有，全福口中说着没事，没事，可身上已吓出一身冷汗来了。

经过这意外，祖父已打消了双鹰登台表演的想法，心想猛禽总是猛禽，如在场上扑向观众，这后果真不堪设想。不久祖父即去上海演出，家中没人能驯这双苍鹰，在临行时只好把它们放飞山林了。

祖父设计的与苍鹰同台演出虽然没能实现，但在喂养、训练过程中，苍鹰的扑食，盘旋翻飞等等姿态，都被印记在脑海中，经琢磨后创造出盖派典型舞蹈身段"鹰展翅"。 新民晚报 张大根